怪人站在一邊,冷冷的看著我們閱讀展開的紙鳶——那是一封信,等著,我想想,背給你聽:
曾未離兄:
數年前兄弟廊前一別,未曾相見,弟掛念得緊,不啻猛虎念子,豺狼愛食。而弟尤愛侄,貴子弁礱,狡猾可愛,近日甚思念之,望兄攜子脰兒至此一見。未離兄欺瞞我一事,暫不追究。本月望,鬥而廊再敘。
弟,鬥而廊廊主韓挾
這是信嗎?我看了半天,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文法不通,毫無邏輯,不知道這個韓挾到底是什麼意思。他是想見我爹,還是想見我?我明明叫豆兒,他卻寫成了“脰兒”;他說爹騙了他,卻又不追究……我真的被這信搞糊塗了。娘不知從哪裏弄來一些藥草,按在爹的手心,很快血就止住了,可信還是被染得斑駁陸離,就像一隻偶然間掉落佟木匠的漆缸的、可憐的小鳥兒。怪人見我們讀完了信,走過來用手一指,信上的血漬竟然離開信紙飛了起來,像幾點暗紅色的星,盤旋幾圈砸落在地麵,頓時地上出現了一個深坑。那人像是在炫耀什麼似的挑挑眉毛,走開了。我這才看清他的模樣。
我們一家三口呆呆的望著他的影子,在漸漸黯淡的光線下變得扭曲。
於是爹和娘也不再打算趕路。也許任何被廊主和鬥而廊盯上的人都跑不掉吧。爹對娘說他討厭“宿命”這個詞。在故事中人物有宿命,可惡的是,現實中人都無一例外的成為宿命的犧牲品。娘說,宿命是這樣可怕,以至於打破宿命也成為將要打破宿命的人的宿命。爹說他不懂,也不要懂。
我們重又回到家,步入院子,推開房門。
從此,每天的午時開始,爹會在後院的井邊磨刀,一直到未時。而偏偏在這一刻,總會刮起一陣我感覺不到的風,把沙塵吹進娘的眼。娘一手捂著被沙弄得流淚的眼,一手攬著我,讓我離開這金石相撞的喧囂。可我偏偏想要敲個究竟。我看到爹在磨兩把刀,一把是我們用來切肉做菜招待從沒有來過的客人的尖刀,另一把是爹獨自練武時扛起的砍刀。他不斷交替的磨著兩把刀,不一會兒,磨刀石上的火星就開始像受驚的鳥一般飛竄。我看呆了。後來,等我回過神來再看爹的臉,發現原來他也被沙子迷了眼。爹很疼吧,我問娘。娘遲疑了,搖搖頭,又點點頭。我和娘看著淚順著爹的髯須,交錯的落在飛濺的火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