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子
北京筷子沒有什麼可說的。而北京挑子卻有可說的。不過隻說剃頭挑子。
“剃頭挑子”這個玩藝,不要說外地人、外國人現在不知道,即使現在生活在北京的年輕人,恐怕亦很少看見過這套家夥的了。鼓書大王劉寶全唱的《大西廂》中有一句唱詞道:
常言道,剃頭挑子一頭兒熱,您不信就用手摸呀,這一頭兒燙手,那一頭兒冰涼……
先把這挑子的兩頭說清楚。冷的一頭:是一個像八字腳凳子一樣的小抽屜櫃。上麵是五寸寬、一尺多長的一塊平板,兩頭伸出,便於用繩子一兜就挑走。下麵四根八字斜叉的腳,在板下麵,腳中間,有三層小抽屜,抽屜內放圍裙、剃刀等物。這小櫃是給剃頭人坐的。熱的一頭:外麵是二尺多高用籠圈作的圓桶,一個高架子,可以掛手巾等物。桶用細繩子兜起來,可以挑起來走。桶口上,放一隻白銅臉盆,以備洗頭,銅盆下麵,是深口湯罐,盛熱水,湯罐下有一個小煤爐,老在那裏燒著湯罐的水。所以摸上去燙手。
剃頭師傅們挑著這副擔子串街走巷,給人剃頭,嘴上不吆呼,隻是手裏拿著一個奇怪的東西,招呼人來剃頭,這個玩藝兒叫作“喚頭”。是純鋼打造的,一尺來長,像兩片織布梭子,又像一柄巨大的鑷子,一頭有柄,一頭尖尖,左手執著柄,右手拿一根小鐵棍,從裏麵一滑,由豁口滑出,便“錚——”一聲,發出尖銳的金屬震動的聲音,久久不息。住在四合院裏的人,聽見這種特殊的聲音,便走出大門,招呼一聲“剃頭的!”,挑擔子的人聞呼而至,於是一筆剃頭的生意便成交了。
剃頭挑子把剃頭叫“做活”,剃一個客人的頭叫“一人活”,剃完付錢叫“活兒錢”,一般給了“活錢”,還要給點酒錢,即小費。如在剃頭鋪剃,則活錢歸掌櫃,酒錢歸剃頭的夥計。剃頭鋪不同於新式理發館。在半世紀前,城內均已是大小理發館,剃頭挑子還到處串胡同,而老式剃頭鋪,掛“朝陽取耳(掏耳朵),迎風剃頭”幌子的剃頭鋪已看不到了。
三百多年前,清兵入關,下令剃發,人怕剃頭。明代人是滿頭都留發,清代人頭部前麵三分之二要剃光,後邊留著梳辮子。上海姚廷遴順治二年《曆年記》記雲:“見人初剃者,皆失形落色,禿頂光頭,似乎慘狀。甚有哭者,因怕剃頭,連日不歸。”這是清初江南人剃頭的慘狀,當時有“留頭不留發,留發不留頭”的說法。據說就是挑著這種挑子、敲著聲音尖銳而淒厲的“喚頭”的人,到處給人剃頭。熱的那頭上麵的架子,後來是掛毛巾的,當初據說是掛人頭的。誰要不剃頭,就殺了把頭掛起挑著走。當然,這是清初的老話,後來就不是這樣了。“朝陽取耳,迎風剃頭”,剃頭挑子是生活必需的了。不過那種老式剃刀,不管是“王麻子”的亦好,“雙十字”的亦好,磨得再快,剃起來頭皮仍舊很疼,嚓嚓地,一刀刀刮起來,隻能含淚忍受著,這就是我對剃頭挑子的記憶。記得在前麵剃頭小文中已說過,這裏就不贅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