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年
“過年了,給您拜年!”
“恭喜恭喜!您過年好!”
“恭喜發財!多福多壽!”
過年拜年的禮數,直到今天,在華人社會中還是保存著的,在國內不要說了,在世界各地不少華人也還保持著這個習慣,回想在半世紀前,在當時的北平,那就更十分講求此禮了。
北京俗曲《新年到來》唱道:“新年到來,諸事安排,見家家貼著門神、對子、掛錢、插著芝麻秸,爆仗紙兒放的滿地白,新年新衣添新氣,隻見滿街上鬧鬧哄哄,拉拉扯扯把年拜:發萬金罷,太爺!不敢太爺,好說太爺,豈敢太爺,太爺新春大喜就發大財!”
歌詞雖然簡單,沒有高級作家那種“我的血液沸騰了”的詞語,讀來甚至有的地方欠通,但這卻是地道的北京土產,把當年北京大年初一的街景氣氛都描繪出來了。“爆仗紙兒放的滿地白,新年新衣添新氣”,那種空氣中飄浮著爆仗硫磺味,穿著新藍布大褂捂著耳朵的歡樂情景浮現在眼前了。
“禿子,快點回來,給你舅舅、舅媽拜年去;離得不遠,前後胡同,順便到你們高老師家去一趟……”
這是誰家的母親在喊她家小禿子去給親戚拜年……正在這時,又有小夥子迎著大門進來了,一進門就嚷嚷:
“二姑,給您拜年來啦——”
“這怎麼說的哪?快進來吧,我剛叫你禿兄弟到你們那兒去呢。你倒先來了,快進來吧!”
北屋風門打開了,一位穿著新罩衫、係著圍裙、頭上簪著紅絨花、綰著袖口、手上沾著白麵的主婦,滿麵春風地招呼著自己的娘家侄子……
這普普通通的場景,那樣淳樸感人。那歡言笑語的音波,在我耳邊,似乎永久不會消失,天涯歲晚,夜闌枕畔,聽得更真切了。又想起兒歌道:“您恭喜,您多禮,一手白麵不攙你!”幾十年前,我見過多少這樣的笑臉,聽過多少這樣的語言呢?
小時我家拜年主要是我的任務,舅舅家、表叔家,這些是親戚中主要的。同學之間,要好的同學互拜伯父、伯母,然後再約好了去給老師家拜年,總之這幾天安排得是很滿的。
北京拜年的風俗,從曆史上說,那是很早了。元代歐陽玄《漁家傲》詞中說:“繡轂雕鞍來往鬧、閑馳驟,拜年直過燒燈後。”元、明、清直到民國,延續下來,有五百多年了。按,北京老規矩:年初一本家同宗拜年,初二至親姥姥舅舅家拜年,初三之後給老師、同學、同寅友朋拜年。清代官吏拜年,隻是望門投刺,遞個片子,並不真拜。有的則派小孩坐車,捧著拜帖匣子,挨門遞片子拜年,本人根本不在車中。而所到之家,也都擋駕免禮,說主人外出拜年去了,也許他正在屋中睡大覺,或同朋友打牌呢。這就是官場的官派。而把拜年的任務交給小孩,直到我小時還是如此。三十年代,機關學校同事間除特別要好的外,一般是“互不拜年”,或定期團拜。想些舊事,說些老話,實際同現在也還是差不多的吧。值得慶幸的是,拜年的禮數,直到今天,在生活中仍然保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