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子同誌,你冷靜一點,你要顧全大局,報社有報社的難處,那麼多有身份的人來求情,咱們也得斟酌斟酌,不要以小失大。”這是俞鷹的聲音。
“反正我們是犧牲品!”穗子氣衝衝走了出來。
“牧牧,走,下午不幹了!”
牧牧的右手被穗子的手攥住,走入電梯;出了電梯,出了報社大門,進入轎車。
穗子開著轎車在馬路上狂奔……
“去哪兒?”牧牧問。
穗子沒有回答。
轎車把那些樹木、行人、高樓飛快地甩到後麵。
穗子駕車時的神情像一隻瘋狂的野獸,她的表情嚴肅,兩隻大眼睛又亮又凶,有點像金錢豹的眼睛。微呈孤形的高鼻梁,織細,白皙,這使牧牧想起在埃及的金字塔。穗子的櫻桃小口很可愛,紅得象剛摘下來的櫻桃,可惜塗了紅胭脂;牧牧不喜歡女人塗胭脂,他喜歡自然的美。牧牧想起老慶的一段話:女人的嘴使人聯想翩翩……
牧牧不敢多想,他覺得穗子真的好性感,尤其是她戴的那條金紗巾,隨風飄蕩,像一圈圈金色的光環,令人眼花撩亂……
牧牧第一次感到幸福,愉悅,靚妹開車,俊哥陪坐,行人不時向他們投注羨慕的目光。
轎車在王府花園一個三層別墅前停下了,穗子下了車,伸了伸懶腰。
草坪上有兩叢丁香,南側有一排雪鬆,積雪尚未完全融化,翠白之間淌著水滴。
穗子帶牧牧進入別墅。
一派金碧輝煌,一樓是一個寬敞的客廳,聖誕樹上賀卡、彩燈琳琅滿目,34英寸的彩色電視機,DVD影牒機,音箱,寬大的黑色牛皮沙發,高低不平的酒櫃,櫃內各種酒瓶姿態各異,金錢豹皮拚成的地毯上撂著小山似的影視音樂牒盤。兩壁有一個樓梯通到二樓。
牧牧還是第一次來到這座別墅。
他平時聽人說穗子被某人“金屋藏嬌”,如今眼見為實,心內反而生出一股醋溜溜的感覺。
“這是你的房子?”牧牧問。
“該你打聽你打聽,不該你打聽你不要打聽,你跟報社和沙龍的朋友都不要說,如果說出去,看我不打掉你的牙?”穗子微笑著脫下豹皮大衣,掛到衣架上。她打開遙控器,電視屏麵上出現卡拉OK的畫麵,《真的好想你》;穗子又一按遙控器,畫麵上又出現《我不是一個壞女孩》。
牧牧也脫了皮大衣,換上拖鞋。
“來,坐,喝什麼?”穗子把牧牧按到沙發上。
“咖啡,少加糖。”
一忽兒,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擺到茶幾上。
“今天我來做飯,咱們吃西餐,你在這先看電視。”穗子把搖控器扔給牧牧。
電話鈴響了。
牧牧剛要用手去接電話。
“不要接。”穗子厲聲止住他,從另一個房間裏拿出無繩電話接聽。
“我是穗穗,誰睡懶覺了?人家剛辦完公務回來。當然是模範記者,我的大首長,是不是在宴會上?是不是吃得滿臉油光鋥亮。人家可有新的段子了,‘早晨圍著輪子轉,中午圍著盤子轉,晚上圍著裙子轉,’……有意思吧。你別忘了,每天吃深海魚油,這是治高血脂的良藥,這些魚油是朋友從美國帶回來的。少吃點動物內髒,鴨胗鴨肝好吃也不要吃。——晚上離那些臊貨遠點,她們都是逢場作戲,都為了錢,女人還不都是一個味,誤了你的前程,丟了烏沙帽,就慘了。我不心疼你,還有誰心疼你?——誰是你的小寶貝?……我才不吻你呢!拜拜!……”
穗子從屋裏出來了。
“餓壞了吧?我趕快下廚。”
穗子進廚房了。
牧牧仔細打量著房間,壁上是一幅世界名畫,非常幽雅。他走進穗子打電話的房間,原來是個書房。書櫃裏密密匝匝擠滿了書,多是政治文化名人傳記和精典著作。
牧牧走進衛生間,豪華寬敞,有一個鴛鴦浴池。牧牧方便一下,流線形的水柱卷進馬桶的漩渦,蕩漾起一片薄荷香味。
真是奇跡。牧牧暗忖道。
他退了出來,又走進旁邊一個小木屋,原來是間土耳其蒸浴室,一個電爐上狼藉著木炭,旁邊有個木桶,盛著半桶水。木格床上木頭磨得鋥亮。
牧牧沿著樓梯上了二樓,又是一個大廳,全是白瓷,兩側是豪華舒適的臥室,其中有一間寬大的臥室內掛著一幅穗子的裸照,有一米多高,呈油畫狀;畫麵上,穗子正站在月光裏,向天空乞求著什麼,她的左腳微微抬起,優美的曲線潔白的身體上,灑滿了皎潔的月光,像是一隻白鳥展翅欲飛……
牧牧退了下來。
他正在沙發上坐定。穗子端著一大盤炸好的牛排從廚房裏出來了。
“來,嚐嚐我的傑作!”她把盤子放到茶幾上,又端來蔬菜沙拉、炸薯條、土豆泥和雞茸湯,又從酒櫃裏拿出一瓶法國紅葡萄酒。
“這是路易十八,來,今天咱倆喝個痛快!”
穗子斟滿兩個酒杯。
“來,為我們的公款釣魚目擊記,幹杯!”
“哐啷”一聲,兩隻高腳酒杯撞在一起,兩人一飲而盡。
酒過三旬,穗子已是滿麵桃花,牧牧也已心旌蕩漾。
“牧牧,你也真夠苦的,離婚那麼多年,這些年,你是怎麼回來的?”
“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牧牧笑著回答。
穗子晃晃悠悠吃下一片黃瓜。
“你別跟我來文詞,我是說你那方麵的生活……”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算了,你別騙我了,我也耳聞一點你的風流韻事,就是層次低了點……”穗子雙目炯炯,盯著牧牧。
牧牧拿起酒杯,說道:“來,喝酒,咱們不說那個,今天高興,來,穗穗!”
穗子一聽,雙眼泛光,“什麼,你也叫我穗穗?就說這兩字,我要連喝三大杯!”
穗子一口氣,連喝了三大杯。
酒喝光了,穗子搖搖晃晃的又去酒櫃取出兩瓶酒。
牧牧勸道:“穗穗,不要再喝了,喝多了會傷身體……”
“喲,你還知道心疼我?……牧,哥哥……”穗子撲到牧牧身上,用芳唇在牧牧的麵頰上吻著。
牧牧感到渾身在發燒,整個身體震顫著,身體的表麵像無數小蟲子在爬,令人銷魂的爬行……穗子柔軟的身體像蛇一般纏緊了他,纏得他透不過氣來……
他情不自禁地抱起了穗子,一步步向樓梯走去……
穗子的身體在增熱,牧牧感到一種觸電般的快感。
穗子呻吟著睜開眼睛,泛出燦爛的笑容,嘴角嚅動著:“牧哥……哥,我喜歡清潔,還是先洗個鴛鴦浴吧……”
小巷彎彎的
在繁星中搖蕩
一彎明月落地
我彎腰拾起
這是一把開啟
情感的鑰匙
輕輕的叩響
小巷薄薄的牆
還有知音的心扉
深處近處都是
古城厚厚的
傳說
還有夢一般的故事……
雨亭在家裏把這首詩寫完時,已是晚上11時,女兒朗朗已經熟睡,她正在北京25中上初一。妻子柳緹已經準備完第二天早晨上學穿的衣服,她來到雨亭麵前,輕輕地倚著他的肩膀。
“雨亭,該休息了。”柳緹溫柔地說著,一雙明亮的眸子閃爍著波光鱗鱗。她們結婚已有15年,柳緹總是喜歡悄悄地觀察丈夫的一舉一動,細細咀嚼丈夫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雨亭的眼神充滿了幽默的味道,這正是他吸引女孩子的動人之處。柳緹更喜歡他這種眼神,這眼神使她激動,使她神往,使她產生了許多浪漫的幻想。
雨亭喜歡水,喜歡在湛藍湛藍的水裏泡著,走來走去,可是他不會遊泳,在小學五年級時,他在北京工人體育場遊泳池學了兩年,還是沒有學會,原因就是怕淹死;頭一紮到水裏就會驚慌失措。上遊泳課的時候,女同學總是嘲笑他,時常發出哄笑。哄笑歸哄笑,雨亭白白嫩嫩,文文靜靜的,確實很招女孩子喜歡。幾個女孩子輪流教他遊泳,可是雨亭一看到女同學那一雙雙白生生的嫩腿時,更加心慌意亂,特別是女同學柔軟的小手扶著他的肩膀時,他更是心跳臉紅。隨著年齡的增長,他更加不好意思在遊泳池裏學遊泳了。有時幾個朋友相邀去賓館遊泳池或亞運村康樂宮嬉水樂園遊泳,他總是踮著腳尖在水裏走來走去。雨亭和柳緹婚期就是在北戴河度過的,柳緹的水性極好,她像一尾白條在海水裏上下翻飛,雨亭隻能在淺淺的水裏走來走去,欣賞著年輕美麗的新婚妻子漂亮的泳姿。
結婚5年後,特別是女兒朗朗來到人世後,雨亭一頭鑽進著作堆裏,夫妻生活日複一日,像一條船在紫禁城護城河平穩地劃行,生活的激情逐漸減退。柳緹也不埋怨他,漸漸地自己有了一個朋友的小圈子,她們一起逛商廈,看電影,聽音樂,趕舞場。雨亭在家裏默默地筆耕,數年間一本本詩集、散文集、隨筆集相繼問世,漸漸地在文壇上小有名氣。十年的筆耕生涯,使他感到生活的天地還是太狹小,循環往複的生活使他感到生活的蒼白。妻子還是那麼活潑可愛,女兒朗朗也是天真動人,但是他總覺得生活裏還缺少點什麼,缺少什麼?他也說不清楚。
幾年前,一個神秘的女人出現了,在一家公司當職員的芬芳在一次朋友聚會時認識了他。芬芳精明能幹,聰慧多智,生活浪漫。芬芳拜雨亭為師學習詩歌,她喜歡和英俊瀟灑的雨亭逛豪華商廈,尋找一種感覺。芬芳告訴他,一個男人除了自己的妻子之外,還應該有一兩個紅顏知己。在國際飯店頂端旋轉餐廳,一個璀璨的黑夜,雨亭與這個頗有心計的女人品茗欣賞滿天的星鬥,長安街流光溢彩,彩燈交相輝映,皎月繁星,彩燈閃爍,雨亭百感交集:外麵的世界太精彩,外麵的世界太無奈!
在圓明園的廢墟,透過曆史的投影,他認識了正在大學中文係讀書的夢苑,楚楚動人、憂鬱可餐的這位南國小姐與雨亭一見鍾情,雙雙墮入愛河。夢苑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在海口,她就像囚在籠中的金絲鳥。丈夫吳歡生性狠毒,心胸狹小,整日網羅老板阿諛上層,使夢苑幽閉房門。夢苑的公婆又攻於心計,在家裏的電話裏安了竊聽器。夢苑在家中如同被囚禁。她終於考上北京一所大學中文係讀書,脫離了家庭的羈絆。自由自在的夢苑在北京覺得空氣清新,陽光燦爛,與雨亭墮入情網後,經曆了幾多歡樂,幾多磨難,終因無緣與雨亭共入洞房,百般惆悵之餘,又與小她6歲的男同學結為知己偕伴同往浙江水鄉小鎮,建立新的家庭,與雨亭依依分手。
雨亭深愛夢苑,但是也喜歡柳緹,柳緹也是不可多得的優秀女性。
人世間有曹雪芹,但是真的有大觀園嗎?雨亭熟讀“紅樓夢”,對大觀園裏賈寶玉與諸姐妹共結菊花詩社非常神往。他曾多次來到北京什刹海畔恭王府後花園踏訪大觀園的文化遺跡,瀟湘館的丁香,怡紅院的牡丹,大戲台的廊柱,蝙蝠樓的流雲……無一不使他流連忘返,他覺得文化沙龍裏的夢苑、夏君、新穎、銀玲、露露、穗子、雪庵……可以跟林黛玉、薛寶釵、薛寶琴、秦可卿、晴雯、尤三姐、史湘雲媲美。
人生真是太奇妙了。他暗暗想道。
“你又在構思什麼呢?”柳緹輕柔的呼喚打斷了他的遐思。
“沒想什麼……”雨亭望著柳緹,燦爛地笑了。
“出版社的改革順利嗎?”
“還好。”
“你如今是領導了,當領導最重要的是識人,識人最難。”
“是啊!”雨亭意味深長地說。
柳緹說:“認識人有一個比較簡便而又較能避免錯誤的方法,那就是在對比中認識人。要看他如何對待順境,更要看他如何對待逆鏡;要看他如何對待對自己有利的事情,還要看他如何對待對自己不利的事情;要看他如何對待對自己有用的人,更要看他如何對待對自己無用的人;要看他如何對待露臉的事情,更要看他如何對等默默無聞的事情;要看他如何對待強者,更要看他如何對待弱者;要看他如何對待在位的領導,更要看他如何對待下台的領導;要看他如何對待親者的事情,更要看他如何對待仇者的事情。”
雨亭笑著說:“好老婆,你從哪裏長了這麼多學問。”
“我總在想,你當了領導,領導出版社200多號人,我也為你捏了一把汗,所以我就到三聯書店翻了好多書,為你尋找一些領導之法,好讓你少走彎路。”柳緹輕輕地說。
“你真好,”雨亭在她白皙的額頭上吻了一下。
“時候不早了,休息吧,明天上午你還要到新聞出版署開會呢。”
柳緹說完來到衛生間擰開了浴缸的沙龍頭……
雨亭下班後來到美術館南側的女子書店,他讓司機回去,獨自登上石階進入京城這家頗有特色的書屋。
兩間書屋的書櫃上擺滿了圖書,書的檔次是中上乘,多是文學、曆史、哲學、宗教的書籍。牆壁上掛著一幅冰心老人的畫像,笑微微的冰心,額頭上布滿了智慧的光紋。她慈祥的目光灑滿書屋。
書屋的一角有個年輕窈窕的女子正在翻書,她穿著一件淡紫色的大衣,戴站一頂花形小帽,足蹬一雙黑色皮靴。她的背影籠罩在燭光裏,簡直像一幅油畫。
門口的書屋小姐正伏在桌上打盹兒,溫溫的氣息消融在空氣裏。
雨亭感到屋內靜得出奇,偶爾傳出翻動書頁的聲音。雨亭抽出了張愛玲文集,翻閱著,幾行小字映入眼簾:“也許每一個男子生命裏有兩個女人,一個是白玫瑰,一個是紅玫瑰;一個是聖潔的妻子,一個是熱烈的的情婦。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成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取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了一粒飯黏子,紅的卻是心口上一顆朱砂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