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急告幫窮員謀卒歲 濫擺闊敗子快遊春(1 / 2)

且說汪禦史的兄弟,自得杭州織造家人介紹,認識一個書辦,到京之後,就住在書辦家裏。連日狂嫖濫賭,樂不可支。

這天汪禦史前去看他,他卻坦然高臥。及至家人把他搖醒了,他才慢慢的披著衣裳起來,趿著鞋子,踢踢的趕到前廳。

汪禦史已經等的不耐煩了。二人見麵之後,少不得談些家鄉的故事。他兄弟舉目一看,隻見汪禦史這樣冷的天氣,還穿著一件舊棉袍,上頭套了一件天青哈喇呢的羊皮對襟馬褂,棉袍子上卻套著雙沒有槍毛的海虎袖頭,心中十分詫異。

少時那書辦出來相見,請教名姓,方知姓尹名仁,是直隸人,在吏部有二十多年了。衣服倒也樸實,隻是生了一雙狗眼,幾撇鼠須。汪禦史少不得周旋他兩句,說:“舍弟在尊府上打擾,不安得很!”那些套話。尹仁便呲牙裂嘴的說道:“汪老爺,您別鬧啦!令弟二爺既和咱盟兄周老壽要好,就跟咱要好一樣。舍下有的是房子,隻是三餐茶飯,沒有什麼好東西吃罷了!”說罷,哈哈大笑。一會兒又說道:“現在已經是晌午了,汪老爺住的老遠,趕回去怕府上的飯已經吃過。不知道可肯賞臉,就著舍下的破碗兒破碟兒,吃一頓窮飯?”汪禦史看這人語言無味,麵目可憎,本來想辭他的,隻是肚子不爭氣,咕嚕咕嚕的叫起來了。當下隻得連說:“客氣,客氣!奉擾就是了!”尹仁聽了,便喊:“來啊!”有兩個小子跑了出來,尹仁對他們嘁嘁喳喳的一陣,兩個小子又跑進去了。一會兒用一個木盤先端出茶來,尹仁敬了汪禦史,然後又敬汪禦史的兄弟,臨了自己拿了一杯。尹仁一麵喝著茶,一麵兩個眼珠子望著茶在那裏發怔,像是想什麼心思似的。汪禦史看他這個樣子,便拉著他兄弟問長問短。他兄弟才把要捐官的事一一告訴了汪禦史。

汪禦史想道:“怪不得尹書辦這樣款待他,原來他想賺這注上兌的扣頭呢!”

正在狐疑,又聽見碗盞丁當之聲,兩個小子早搬飯出來了。

一麵調排座位:自然是汪禦史首座,他兄弟二座,尹仁下陪。

汪禦史舉目看那菜時,十分豐盛,方明白剛才尹仁嘁喳了一陣,是叫小子到廚房裏去多添幾樣肴饌出來的緣故。一時飯畢,又漱過了口,心裏想和他兄弟借個一百五十兩。一想第一回見麵,到底有些不好意思;想著昨天太太同他說的家裏窘迫情形,實在挨不過,隻得硬了頭皮走過去,把他兄弟拉了一把。他兄弟會意,便走到一間套房裏,汪禦史跟著進去。兩人坐定了,汪禦史湊著他耳朵,說道:“論理呢,我不應該同你老弟開口,爭奈愚兄實在迫不及待了,所以隻好同你老弟商量,借個一百金,或是二百金,過了年,有別處的錢下來,先把來還你。”

他兄弟聽了,心裏一個鶻突,想:“我們老兄在京城裏做官,做了這許多年,難道一個錢都沒有剩,窮到這樣?臨行時節,家裏上人交代過的,一切事都要他照應。他如今既和我開口,我要不應酬他,似乎於麵子上過不去。”便滿口答應道:“有,有,有!”一頭說,一頭直著嗓子喊道:“老尹呀,老尹呀!”

尹仁急急忙忙的走進來道:“二爺什麼事?”他道:“我昨兒存在你那裏的一封銀子,你給我拿過來,我有用常”尹仁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汪禦史一眼,方才走出去。少刻捧了一封銀子過來,說:“你可自己點點數目,對不對。”他一手搶過來道:“算了啵!你也會錯嗎!”他跟手把一封銀子打開了,數了數,整整的一百兩。對汪禦史道:“大哥,你先拿去使,要不夠,我還替你籌畫。”尹仁在旁邊聽了這兩句話,不覺的微微笑了一笑。汪禦史羞的臉紅過耳,忙把銀子揣在懷裏,把手一拱,說聲“多謝。”匆匆而去。

他兄弟送到大門口,尹仁也跟著出來,彼此彎了彎腰,汪禦史上車走了,他們倆方才進去。尹仁不禁歎了一口氣道:“難啊,難啊!”汪老二道:“你說什麼?”尹仁道:“我就說你們這位堂房令兄,他還算是好的。有些窮都窮到腿沒褲子的都有!”汪老二聽了,又十分詫異。尹仁說:“你怎麼把那封銀子全給了他?”汪老二道:“怎麼不全給他?一起隻有一百兩銀子,牌算什麼事!咱們昨兒打一百銀子一底二四的麻雀牌,我一副不就贏了六十兩;隻要今兒出去,再和上兩副三百和,他借去的這一百兩,就有在裏頭了。”尹仁道:“不錯,不錯,借給了他,就跟輸掉一樣。你譬如給人家敲了一副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