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三兩日光布於房內,氤氳些許浮塵。想是此時約莫及了午時,月梅也未來催促我,我便繼續懶散賴著。
良久,聞得庭院有些喧囂,遂起身欲是詳聽,偏是聲音愈發近,這便是懷胥了。偏是月梅還勸著他道:“懷公子,進女子閨房可不合禮數,且清歌姑娘這會兒還沒梳妝,怕會嚇了公子。”我聽聞不免一激靈,這月梅,怎這般……實誠。
懷胥方才萬般無奈道:“這清歌可真叫人好等。月梅姐姐,你喚她一聲吧。”月梅適才溫溫喚道:“清歌姑娘,可醒了?”我道:“我早便醒了。不過有傷在身,身子骨僵硬,起不了身。”這般一答倒是教懷胥急了:“你昨兒與我們一道出門看望那白蘿仙呢。”我應道:“索性今兒身子乏了。”
懷胥不做應聲,沉默許久,才道:“你可記得前幾日應了我什麼?”前日他略是提過蔣家千金生辰一事,我並不曾答應,今日他莫不是為此事而來?我問道:“應了什麼?”果真如我所料,他道:“蔣家小姐生辰,你說與我一同去的。”
我將被衾擁得嚴實些,推辭道:“懷胥公子,你可別折騰我了。且不說我如今負傷,丟了你的臉,萬一我再被些個公子小姐刁難……你另尋他人吧。”這一言辭惱了懷胥,他這廂顧不得月梅阻攔,徑自推門而入,我慌忙將自己掩起,生怕他尋我撒氣。他惱道:“尋什子他人……”竟是生生頓住,須臾歎了一聲,緩緩道:“我本也不興去什麼生辰,倒是這蔣家明裏暗裏提了多次,推辭不得了。祖母尋思著去便去吧,帶上你正好,打消那些小姐千金嫁進懷府的念頭,也省的外頭說三道四的。”
我嘟囔道:“你也該與老夫人明說了,我不過是假冒的孫媳婦,我可不願再遭罪了。”“遭罪?”他一怔,適才有些許落寞,道,“當個懷府的少夫人,你竟覺遭罪?”我駁道:“你瞧,誰都可欺負我。凡事都先怨我。”我自然指的是林馳與白蘿仙。他道:“那我日後好生護你便是了。”
我歎了一聲,自不關他護不護我,卻又不知如何與他道明。須臾,我道:“總之,你也需與老太太澄清一番。”他俏生生笑道:“成。那你今日可還去吧?”索性有床幃遮掩,我探了頭,抻了個懶腰,隱約瞧得懷胥目光盈盈,我懶散道:“我不願去。乏著呢。”他軟聲道:“去吧去吧,我好生照顧你。”我又到:“實在勞乏。”
他思量片刻,又道:“不如我應你一個要求如何?”我問道:“是何要求?”他盈盈道:“有求必應的要求。如若你今日想不出,那便改日再提。我記著。”他此番言語,自是教我提了興致,我定是要好好思忖如何坑害他。我便應道:“你可不許反悔。”
我遂是起身,瞧他仍是笑意盈盈打量著,我嗔道:“你怎還不出去?沒羞沒臊。”平素我也正這般罵安好沒羞沒臊,今日將這詞用於懷胥,果真覺得他們有些登對。
一襲煙雨色裙裳,衣袂略寬,裹了雪色貂毛領,正將傷口掩起。挑了支玉蘭簪,執筆畫黛眉,紅紙抿朱唇,淡淡胭脂輕點,瞧著算是溫婉明秀。
懷胥正庭內悠哉候著,沐著日頭,懷裏蜷著白貓,一壺新沏的熱茶,倒真是洋洋自得。他打量我一眼,抿了口茶,道:“別的小姐都著明豔的裙裳,倒是你這般素雅,但也無妨,不興這熱鬧。”他起了身,把白貓置於地上,雲兒慵懶伸了懶腰,躍於毛氈子上蜷著,也未理睬過我。
我忽是與懷胥說道:“真想讓你見見我妹妹,她性情與你頗為相似,趣味亦相投。”他一怔,道:“怎麼個見法?是我去祭她一祭,還是她化鬼來尋我?前者還可說,後者還是免了。”我歎了一聲,竹玉內的歎息聲愈發沉重。
及了蔣府,甚是熙攘。欲是交好的,欲是攀附的,皆是提禮而至。見得懷胥,自然有小廝引路。府內鮮少林木夾道,頗是寬敞,倒是園林有些生意,所植南天竹、鬆枝正盛,擺了胭脂梅,清冽芬芳。
懷胥忽是將玉鐲與我戴上,正是老夫人當日所贈,更甚,他還將我衣袖挽起幾寸,非叫所有人皆瞧見這玉鐲才好。
正瞧見梅花叢中流連著鶯鶯燕燕,正簇擁著胭脂裙裳的女子,笑語嫣然,定然是蔣小姐了。她亦瞧見了我與懷胥,凝了我許久,煞是失落。頃刻,她便嫣然道:“懷胥公子,可算把你盼來了,早聽聞懷胥公子覓了個嬌妻,可是身邊這位?“她早先留意著玉鐲了,這會也是明知故問。懷胥道:”正是,虧的是祖母認的孫媳婦,平日我也得好生護著,今兒來你府上賀生辰,可千萬別怠慢了。對了,小小薄禮。“那一眾的公子小姐不過幹打量著我,以目示意,瞧得我有些拘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