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佯裝乏力道:“疼著呢。你姐姐打小就未受這般重的傷,如今要養些時日了。”她湊了近些,端詳半晌,才道:“也是,麵上氣色不如前,想必是昨日失血多了。姐姐,你可知,你昨日歇下後如何了?”
白日裏沈重卿與我提及過一二,我問道:“如何了?”她蹙眉道:“昨日你歇下後,我瞧著你白紗滲了許多血,我喚你你也未聽聞,瞧著大半衣襟染了血,我怕你隨我一道去了……我又沒法子,這麼大個地兒,我也就認得重卿哥哥,隻好去尋他。他正睡得沉,被我喚醒可急匆匆趕來了呢。我將林馳的事與他說了,難得瞧見他又怒又憂的模樣呢。且重卿哥哥守了你許久,未曾移步,還特地吩咐月梅熱好粥,待你醒來便可喂你。”
我自然知曉沈重卿對我極好,平日也諸多照顧,百般順意,不過承蒙了我往日的恩情罷了。可惜了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我心下自然是有些非分之想,可不敢多想。
罷了,我道:“安好,你如何看白蘿仙?”安好托腮思索道:“姐姐還在為白蘿仙的事耿耿於懷?且不說她與懷生是否郎情妾意了,你就瞧著一個戲子與富家公子哪能成雙?你可讀過這麼多話本子,門當戶對才能成佳話,他們這般,最多落個苦命鴛鴦的下場。姐姐你可讀得比我多,其中的道理你自然比我通曉,”
道理我自然曉得,白蘿仙想與懷生長久,自是難的。不過她與懷胥又如何,倒是難以揣測。且我摻和了許多,既是當局者,自然沒有安好這般的旁觀者想的明白。我又問道:“你說,白蘿仙對懷生可是真情?她爾後可不是勾搭上懷胥了?”
提及懷胥,安好頗是憤懣,蹙目道:“懷胥哥哥真是趁人之危,恰巧白蘿仙被情郎所傷,他一番甜言蜜語,哪家姑娘會不上當。”安好這般怨婦的小模樣,倒是忍俊不禁。須臾,我又道:“倘若我當日不替她求情,懷胥也不曾去試她,她還會落個今日這般下場?”
安好一頓,麵色凝重,道:“這事可怨不得你,求也是林馳托你求的,如今他又恩將仇報了。白蘿仙今日不過是啞了,她在懷府再留個數月,無人庇護她,如何死的都不知。姐姐,並非是有情就足矣,更多看機緣,看天意。”說罷,她神色黯了幾分,未再多言。
我出神瞧著燭影忽明忽暗,將一屋子映襯得昏昏,一盆子蘭草碧葉長,雖設在舍內,卻也凋敝許多。安好托腮想的出神,眉目倒是籠了幾分愁,半晌,她道:“姐姐,今兒懷胥亦是傷了,我有些擔憂他,想去瞧瞧。”
我棲在搖椅上,左邊身子骨硌著有些酸了,挪了身子才覺舒坦些。我道:“你瞧我這般模樣,還如何去?”她輕歎一聲,嗔道:“他對鬼瘮得慌,我又沒法自個去。”她思忖許久,怨道:“罷了罷了,管他做何。”說罷,起了身,胭脂色身形一閃,不知何處去。我輕笑一聲,這小鬼一走,這會陪我解悶的人兒也沒了,偏是長夜漫漫,不知如何打發了。
這便四下顧盼,胡亂思量,待燭燈燃了盡,這才有了些許倦意,待聞得雞鳴,應是破曉之時,安好才歸。時下我正躺回羅床,擁衾欲是眠。安好沿床歇下,道:“姐姐,你還未眠?我方才從懷胥哥哥出處歸來。”
我含糊應道:“你怎獨自去了?”她歎一聲,道:“我本是四下閑遊,出了神,不知為何就走到了懷府。既是到了,不妨就去瞧瞧懷胥哥哥。我去時,他已入了睡,還聽聞著鼾聲起。我於他枕邊瞧見了一個泥人,倘若我沒記錯,應是你與懷胥哥哥初識之時,他搶去的。我入了他的夢,是座幽深宅院,竟是森森,他在宅院中尋不到出路,焦灼得很,我亦是頭一回見他這般。我便化作你的模樣,將他領去了竹林,一同去林西處賞梅,有暗香盈袖,去南山山巔看日暮蒼蒼,去西廂屋頂賞漫漫星辰。不過是夢罷了,卻教我當真滿足。我此生既是不能與他長相守了,這般,足矣。”
時下我已是睡意昏沉,聽聞得斷續,不過迷糊間應了一聲。良久,安好又歎道:“懷胥待你這般好,我不知該怨,還是該喜。我當真盼望有朝一日我能是你,是清歌。”頸間竹玉忽是發寒,我早已沉沉入了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