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碰上個“作女”算你倒黴(2 / 3)

她醒過來,一躍而起,拉開窗簾,天色微明。她起床下樓,開了車直奔懷柔而去。她曾和爬山俱樂部的朋友們許多次去過那裏,重巒疊嶂的大山中,有嶙峋的石壁陡峭的山岩,山穀中或圓或方的石塊,隨隨便便地臥於溪流草叢,那是玉的原形是玉的前身,也許它們會給她啟發給她靈感。她相信鄭達磊所期待的那個不同凡俗的創意,不是躲藏在京城幾十層高的寫字樓和深如迷宮的大廈,而是在原野與河穀的陽光下,就那麼毫無秘密地裸露著敞亮著,隻是等待著一雙善於發現的眼睛。

那天她在山坡上一棵核桃樹下坐了整整一上午,不斷冒出來的想法像一粒粒青澀的小核桃果,從米黃色的核桃花蕊中垂下來,一個一個閃念,如同電光火石從她腦中掠過,但她卻無法把它們變成一棵完整的、碩果累累的核桃樹。

卓爾真的好辛苦啊,她把在電腦上做出的企劃一次又一次刪除,一次又一次重新輸入。如果說她曾經產生過十個設想十種可能10個方案,那麼,她已經否定了自己一百次,到今天為止,一個滿意的都沒剩下。

但是卓爾卻真的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快樂。這樣一百次的設想一百次的否定,似乎正合卓爾的口味。她可以肆無忌憚不著邊際地狂想,可以任意隨性地為自己製造光怪陸離的幻覺,她像一隻歡樂自由的小鳥,從這根樹枝跳到另一根樹枝,從這片樹林飛往那片樹林。有人給她準備好了蟲子和果子,她吃飽了睡足了,她的任務就是跳躍和飛翔。上哪兒去找這樣的美差呢?那根地平線上的桅杆遲早是要露頭的,她隻要朝著天邊飛去就是了。如果她不想欺騙自己,她得承認其實對於鄭達磊那個活動,她至今仍然沒有產生多大熱情,真正使她發生興趣的,恰恰是想象——否定——再想象——再否定,這個令人著迷、顛三倒四的構思過程。

就這點來說,她倒是從心眼裏感謝陶桃和鄭達磊。

怎麼告訴你呢?卓爾輕輕咬住了嘴唇。她需要把那些不是理由的理由變成一個最有說服力的理由。這點小小的狡猾她總該有吧。

卓爾的運氣不錯,她聽見鄭達磊的手機響了,他說好的你馬上來我這裏。然後是敲門聲,有人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直奔鄭達磊的桌子那兒去了。那人回頭看了卓爾一眼,鄭達磊說她是本公司的人無妨,你說你的。

卓爾又開始翻報紙,她聽見他們低低的談話聲,似乎在說著一件什麼緊急的事情。鄭達磊的呼吸急促,臉色變得難看起來。後來她慢慢地聽懂了,有一家菲律賓公司的客戶,要和“天琛”簽一大宗訂單,如果成交,公司將會有二十萬美元的利潤。那個客戶催得很急,交了兩萬美元的定金,要求立即發貨。銷售部查了那家公司的資信,發現有些疑問,要請鄭總斟酌之後再拍板。

鄭達磊用手指關節輕輕敲著桌麵,沉吟片刻,說:繼續再查,如果沒有新的疑點,我看不必過於謹慎,這就像一個獵人,總不能等老鷹飛起來了再開槍,我說過多少次了,機遇不等人啊。

那人連連點著頭,像來時一樣,輕得像一陣風似的出去了。

鄭達磊低頭看了看表,又看了看卓爾。

卓爾站了起來,卓爾笑嘻嘻地看著鄭達磊,說:再給我兩個星期,我會把一個成熟的方案告訴你。因為,這個創作過程嘛,其實是我的事情。作為老板,你需要的是結果,我給你結果就行了,對吧?

鄭達磊有些驚愕地看了她一眼。他也站了起來,似乎還想說什麼,但他卻沒有時間說了。

他把卓爾送到辦公室門口,目光停留在卓爾腳上的運動鞋上,忽然問了一句:

你喜歡打網球嗎?哪天我請你怎麼樣?

第二天晚上11點半的時候,卓爾正躺在床上一邊聽音樂一邊看書,電話鈴突然響起來。

陶桃的聲音顯得十分焦急。她說卓爾卓爾你在家嗎,我得馬上去你那兒一趟,你哪也別去啊,等著我。

二十分鍾之後,陶桃像一團白色的霧,飄進了卓爾的住處。她脫下米白色的風衣,穿著一身白色的短裙套裝,一雙白色的高跟鞋,臉色蒼白,看上去像一朵被太陽曬蔫了的白色玉簪花。

陶桃深夜來訪,肯定是出了什麼大事了。卓爾的心咚咚跳個不停。

陶桃說卓爾你得幫幫我,我想來想去,這事兒隻有跟你商量。你的歪點子多,沒準兒能給我想個辦法……她卷曲的頭發零亂地披下來,眼影眉線都殘缺不全了。

卓爾給她端來咖啡,然後一聲不吭地坐在地板上。

陶桃說得語無倫次顛三倒四,繁瑣的過程和複雜的關係讓卓爾聽得頭疼。但卓爾總算是勉勉強強聽懂了,聽懂了陶桃和鄭達磊發生爭執的原因。就在剛才,鄭達磊拂袖而去,因為陶桃反對“天琛”公司跟菲律賓客戶的那單生意。這幾天,她用業餘時間,通過銀行朋友最先進的軟件係統,搜索了那家公司的資料,有證據表明那家公司在世界各地銀行的債務數額驚人,這個百餘萬美元的進貨可能是一個騙局。她把自己的懷疑告訴了鄭達磊,勸阻他別作這次冒險。但鄭達磊卻根本聽不進去,還說要是都像她這樣疑神疑鬼,他什麼事兒也別幹了。

卓爾覺得這事耳熟,好像在哪裏聽過關於菲律賓之類的什麼話,來回一想,記起昨天中午在鄭達磊的辦公室裏,有人來向他請示那件事的情形。

卓爾冷冷地打斷她說:是他當老板還是你當老板呀?你對他公司的事情這麼操心幹嗎?你讓他自個兒去折騰好啦。

你真是不知道——陶桃從沙發上仰起身子憤憤說道:達磊這個人特別剛愎自用,他想幹一件事兒,隻要有人提出不同意見,為了證明自己正確,他就非堅持到底不可。你想想,公司雖然是他的,但他要是一頭栽了,對我有什麼好處,我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遭受經濟損失麼?

卓爾心想,陶桃的這句話,真是說到了點子上。

哎,卓爾你好好幫我想想,有沒有什麼辦法,能讓他的這單生意做不成?

耐心地說服教育唄。

都啥時候了,我都快急死了,卓爾你還貧呢。他這個人,誰能說服他呀?甭跟他廢話,沒用,就得跟他來點兒邪的。

邪的?

對呀,用個什麼法子,好比說,好比給他來個強行急刹車。

急刹車?

就是急刹車,把他的前後輪子哢嚓全都鎖住。

卓爾到廚房冰箱去拿了一盤冰塊兒,加在冷水杯裏,咕嘟嘟喝下去。她用手背擦去嘴邊的水跡,拿著空杯子愣了會兒神,說:

哎陶桃,既然這樣,咱給他來個釜底抽薪,怎麼樣?

陶桃的大眼睛茫然地掠過盤子裏的冰塊。

於是卓爾繪聲繪色地把她那個釜底抽薪的計劃簡略地介紹了一下。沒等說完,就見陶桃連連擺手說:不行不行,這太狠了,這樣會影響他公司的聲譽啊……

卓爾沉下臉說:到底是公司的聲譽重要,還是公司的資金重要呢?

陶桃不吭氣了。

卓爾又說:你看著辦吧,我也沒別的法子,我又不是搞陰謀詭計的專業戶,為了救你的心上人,我純粹是被你拉下水的,業餘一把而已。

陶桃想了好一會兒,有氣無力地嗯了一聲。

卓爾盤起腿,拿起了電話。電話是打給老喬的,她說老喬你不是一直琢磨著要好好謝我嗎?老喬說那當然沒說的,可這半夜三更的你又要上密雲水庫呀?卓爾說今兒水庫就先不去了,想勞駕你明兒一大早去趟法院。老喬說好好的去法院幹嗎我吃飽了撐的呀?卓爾說讓你去起訴鄭達磊,就說他上回賣給你店裏的那幅玉屏風是假貨,告他個欺詐罪。老喬的聲音聽上去有些顫抖,他說卓爾呀,老鄭欺負你了嗎?都是老朋友了,就是欺負你了咱也不能這麼幹呀。卓爾咯咯笑出了聲,她說老喬哇,我跟鄭總好著呢,讓你去告他是為了救他一把呀,咱得合夥兒救他,情況緊急得很,就得這麼個救法啦,等事情過去了日後再向他解釋賠禮吧。你聽我的沒錯,我啥時候蒙過人呐?最要緊的是,你一定得在法院找上個把人,把這案子給立上,把他那個“天琛”公司的賬號給查封了,該你辦的事兒就算完了,我這兒也就妥了!老喬從電話裏傳來的聲音越發顫抖了,他說卓爾我怎麼越聽越糊塗了……

卓爾提高了嗓門嚷嚷說:得得得,算了算了,跟你在電話裏說不清楚,明兒一大早,我上你那去一趟,把你堵被窩裏跟你當麵說吧,就這樣!

卓爾放下電話,長長鬆了口氣,對陶桃說:你聽明白了吧,把他公司的賬號一封,他就什麼也幹不成了。等到這訂單的期限一過,再讓老喬主動撤訴,不就結了。這才叫快刀斬亂麻,夠厲害的吧。

陶桃打了一個哈欠,遲遲疑疑地說:聽起來挺神的,做起來能行嗎?可是眼下也沒更好的辦法了,那就試試唄……

陶桃從手袋裏拿出一隻精美的小盒子,放在茶幾上。她說卓爾這是我從香港特地為你買的香水,回來後一直沒時間交給你,你留著用吧,這還不算是我謝你的噢。

卓爾瞥一眼,問:什麼牌子?

鴉片。你打開聞聞,那香味兒怪怪的,還有一種神秘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