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TMD對東亞安全的挑戰(1 / 3)

TMD事實上並非東亞地區安全發展的建設性因素,相反,目前圍繞著TMD問題的爭執,已經成為東亞地區安全緊張關係的新的根源。

(1)TMD將會打破東亞區域現有的“戰略力量大體均衡”的安全構架,人為地抬升軍事實力在安全保障中的突出位置,不僅有可能誘發地區新的軍備競賽,而且,也會大大削弱區域內有關國家通過談判與合作來解決安全爭議的建設性努力。

東亞地區安全本身存在著諸多內在缺陷,從冷戰後至今仍處於從單極體製向新的區域性安全架構轉型的過渡時期。它表現在:首先,東亞並沒有一個類似於“歐安會”這樣的區域性多邊安全體製,東亞各國間的安全關係缺乏行之有效的多邊機製的協調;其次,東亞又是大國集中的地區,大國間關係的複雜化使得多邊或雙邊軍事合作進展緩慢。例如,雖然前幾年甚囂塵上的“中國威脅論”有所弱化了,但中國與美、日之間的信任度,特別是在安全問題上的信任度和其經貿關係相比相距甚遠。美日等國有些人對於中國作為大國崛起的未來發展和對區域安全的意義,總是存在著過於偏激的看法,甚至懷有明顯的敵意。第三,地區熱點問題不僅難以在短期內消除,而且還存在著進一步激化的可能性,如朝鮮的導彈計劃和台灣海峽兩岸局勢。第四,以美國為代表的雙邊軍事同盟的加強有悖於冷戰後以談判和合作來解決安,全問題的時代潮流,美日等國對其在軍事同盟關係之外的安全合作關係的重視程度遠遠低於對加強軍事同盟關係所投入的熱情。這些因素都無助於促成東亞安全局勢的長期穩定和建設性發展。

TMD在東亞的部署將使東亞地區安全的上述缺陷暴露得更為明顯。TMD係統雖然名為戰區導彈防禦係統,但其實質是當代彈道導彈技術的新發展。特別是高層TMD係統的攔截導彈與進攻性彈道導彈在技術上並沒有本質的區別。將THAAD的動能彈頭換成高爆彈頭後,對其軟件係統中的目標設置再加以替換,攔截導彈同樣可以變成進攻性的彈道導彈。今天,在東亞除了美日有共同的TMD研製計劃之外,其他國家都尚不具備高空層彈道導彈的攔截能力。在軍事力量的評估中,防禦性武器係統與進攻性武器係統,都是一個國家軍事實力的代表。導彈防禦係統的建立和增強,將會增強進攻性武器的攻擊性,並由此而帶來不具備TMD係統的國家“受威脅感”的上升。這是“安全困境”理論中所描述的客觀規律。因此,單純強調TMD係統的防禦性質,因而可以找到其研發和部署合理性的說法是站不住腳的。TMD在東亞的部署,特別是當TMD技術和武器係統轉讓給其他國家,將會引發東亞區域內新的軍備競賽,是當前有關TMD國際討論中一個最普遍令人擔憂的問題。[44]

從短期來看,美日合作研製並部署TMD,提高了東亞有關國家軍事力量加速擴展的勢頭,加深了彼此之間在國家安全目標上的猜疑與不信任感,有可能在區域內引發新的軍備競賽。美日目前根本聽不進去中國的善意之聲。科恩1999年1月訪日,美日兩國進一步協商了TMD的合作問題。科恩還提出將提前部署TMD係統,把高空層TMD部署的時間從2010年提前到2007年。1999年1月,前防衛廳長官野田芳呂提出非常希望近期內訪問北京,以向中國說明日本目前的安全政策,消除兩國分歧。但正是在1月初,日本正式通過了TMD計劃書,將在防衛廳下麵設立專門的TMD機構,負責協調日本自衛隊的各個部門配合美日將於4月開始進行的TMD聯合研製。在外交上,日本堅持TMD隻是一項純粹“防禦性”武器的說法,堅持認為TMD不會對國際武器控製機製造成任何衝擊,拒絕中國要求日本放棄TMD的主張。日本右翼評論家甚至因此大肆攻擊中國,說中國反對TMD,說明中國對東亞國家“有動用核武器的企圖”[45]。日本方麵還不斷報道說,中國軍艦近年來頻頻出現在釣魚島周圍。2000年7月18日,日本的兩艘“村雨”級驅逐艦甚至在釣魚島附近海域攔截中國的海洋調查船,導致了雙方戰機和軍艦之間75分鍾的對峙。[46]日本自民黨也以中國情報船出沒於日本近海為理由,延遲了對華特別貸款。8月,日本宣布組建由660名陸上自衛隊員組成的新部隊,擔任在日本九州和衝繩一帶周邊海域中100多個小島嶼的防衛、救災以及對可疑船隻的警戒任務。8月25日,日本政府在提出新年度軍費預算報告中,明確提出要建造一架空中加油機。這一係列的舉動顯示,過去日本不斷鼓吹“中國威脅論”,現在正在不斷地把對應措施付諸實際行動。[47]

從長期來看,東亞安全結構將繼續向美國及其軍事同盟體係的“霸權和平”傾斜。冷戰結束以來,建立在戰略力量大體均衡、突出大國協調、平等對話的東亞區域安全發展的新趨勢將會進一步受到抑製,對軍事實力和軍事戰略利益的追求重新會上升為區域安全的主要趨勢。其消極後果甚至可能促使區域熱點問題背後已經淡化了的大國爭奪背景重新恢複。即便東亞出現了不可挑戰的美國軍事強勢,東亞安全架構在實力構成上完全倒向“一極”格局,然而,各種不穩定的因素隻會被一時抑製,而不會真正獲得建設性的解決。長期來看,區域局勢將會更趨複雜。為了對抗美國“仗勢欺人”或“以勢壓人”的強權做法,區域內國家可能不得不進行力量重組,甚至誘發地緣政治新的分裂危險,導致新的集團對抗。其結果,冷戰後東亞在安全領域的平等對話、磋商與合作將會被美國式的軍事霸權所淹沒,東亞地區安全中潛在的對抗因素將進一步發展。地區安全的緊張關係,將可能導致新的軍備競賽。2000年8月下旬,美國參謀長聯席會議決定在關島基地部署數十枚巡航導彈。這是美國第一次在海外部署這種精確度很高的巡航導彈。在導彈部署完畢之後,攜帶該型導彈的戰機將能夠在12小時之內攻擊亞太地區的任何目標。此舉顯然有針對中國的意味。[48]

(2)進一步來說,美、日等國強化軍事實力地位,力求在東亞建立“霸權和平”的做法如果漠視其他國家正當與合理的安全需求以及主權利益,就會使區域內的有關國家對地區安全問題難以在政治上和戰略上形成共識,從而片麵地追求軍事實力,導致地區安全局勢的進一步動蕩。

美國在東亞的TMD部署和美日聯合TMD研製計劃,有對付東亞“日益升高的導彈威脅”的一麵,但以TMD為代表的武器係統的部署,也將對東亞安全產生一係列消極作用。即使對美國來說,不管是變好還是變壞,美國作出什麼樣的TMD部署決定都將影響到美國與中國、日本、韓國、朝鮮以及中國台灣的政治和軍事關係。[49]其中、如果TMD入台,將對東亞安全關係的未來走向產生決定性的變化。

台灣當局目前在TMD問題上,一方麵希望通過加入來獲得更為先進的美製武器來增強對抗大陸軍事壓力的資本;另一方麵,也極力想利用中美之間的TMD爭論,把自己納入到美日東亞安保機製中去,千方百計地謀求利用地區勢力削弱來自祖國的統一壓力。台灣問題是中國的內政,實行台灣與祖國大陸的統一是中國政府的一貫政策。中國政府站在主權和促進東亞區域和平與穩定的立場上,強烈反對美國把TMD擴展到中國台灣。但是,美國眾議院不顧中國的嚴正立場,於1997年10月通過的國防授權法案中,要求美國政府根據“需要”,把日本、韓國和中國台灣納入進TMD計劃。在1998年10月,美國國會在通過的國防撥款法中,再次以附帶文件的形式,要求美國政府把TMD延展到中國台灣。美國政府目前在該問題上既保持謹慎但態度又十分暖昧。2000年7月8日,美國總統軍控與國際安全高級顧問霍勒姆(John Holum)訪華時仍然表示,美國不排除將TMD擴展到中國台灣的可能性。[50]

TMD一旦入台,意味著台灣當局利用美國因素不惜大舉擴軍以謀取軍事優勢,中國大陸為了增強對台灣分離主義勢力的威懾力,將不得不采取相應的措施。兩岸關係就可能真正演變成軍備競賽和軍事勢力對峙,台灣問題對東亞地區安全的負麵衝擊會更為突出。美國國會資深研究員修特斯(Robert Shutter)明確提出,TMD入台或能會導致中國重新審視對台灣問題的解決方式,將有可能采取對台灣提前動武等多種反應以應對台灣加入TMD後兩岸關係所出現的不利於統一進程的變化。[51]2000年5月20日陳水扁成為台灣“新總統”,但基本上還是執行了兩岸關係上“沒有李登輝的李登輝路線”。為此,兩岸關係“外愈弛、內愈張”,台海局勢正在走向危險之中。[52]這一新局麵再加上TMD入台,將使兩岸和平統一的前景受到嚴峻考驗。

如果TMD僅僅限於美日之間,還隻是一個東亞區域的軍事同盟關係加強的問題。但美日由TMD合作到中期防衛合作指針,其矛頭所指,就是中國大陸可能對台灣動武。2000年2月12日,日本宣布成立日美聯合協調所。其任務是當日本發生戰事或者周邊事態時,對自衛隊和駐日美軍的作戰行動進行協調。這是美日加強軍事同盟的又一重大舉措。假如美國把中國台灣拉人TMD,則是力求把美國心目中的所謂“東亞安全”強加於中國統一問題之上的具體舉措,是美國在兩岸關係問題上對華采取軍事遏止行為的明顯表現。雖然美國還會繼續奉行對華“接觸”政策,但這項政策中的武力威懾效用就會大大增強。而台灣當局利用中美之間TMD爭論,力圖擠進美日東亞安保體製,把對抗統一的砝碼寄托在美國的身上。TMD無助於兩岸關係的緩和與談判的進行,相反,卻隻會加劇兩岸之間的分歧和對立。因此,TMD問題不是一個簡單的軍事技術或武器係統問題。美國如果作出讓台灣參加TMD的決定,現有的東亞安全格局將會發生重大改觀。TMD問題不同於美國對中國台灣一般意義上的武器銷售問題,它涉及中國的主權、國家安全,涉及台灣海峽兩岸軍事力量的戰略對比,涉及兩岸關係中複雜和微妙的與實力緊密聯係在一起的政策走向,涉及美國對於兩岸關係的基本政策,特別是涉及對中美兩國之間十分敏感的安全關係的性質的看法。美國如果作出將TMD包括中國台灣的決定,無疑將是對中國基本的國家利益和國家政策的蔑視和挑戰,也是美國力求潛移默化地改變自1979年中美建交以來始終奉行的對兩岸關係基本政策的一個危險信號。這個信號的含義就是:美國決心以“威懾”的方式,迫使中國即使不承諾對台放棄使用武力,也要讓中國“無力”使用武力,徹底削弱中國大陸對台灣在政治上和軍事上的製約力。TMD其實就傳達了美國對兩岸關係問題的這一“新政策”。這項政策的實質是把美國所需要的東亞安全通過實力抬高在中國的統一設想之上,以東亞安全為名,阻撓甚至破壞中國從主權出發所製定的統一立場和政策。1999年2月26日,美國國防部公布了提交給美國國會的《台灣海峽安全形勢報告》,這份報告是作為讓國會決定是否應該讓中國台灣加入TMD的重要依據。這份報告提出,中國的導彈威脅,是兩岸軍事不平衡的最大危險。而且,這種“威脅”將在2005年發生不利於台灣的重大變化。其結論是台灣在2005年之後的首要安全目標是維持現狀,並同時以有利於台灣的方式推進兩岸最終和平統一的長遠目標“53]。這份報告雖然沒有提到TMD,也沒有直接談到是否應該把中國台灣拉入TMD,但其潛台詞就是”TMD“是台灣對付中國大陸”軍事威脅的有效手段之一。TMD入台極有可能對1997年以來中美兩國通過首腦高層互訪而得來不易的穩定關係造成新的災難性破壞。

此外,TMD部署對美國與其東亞盟國同樣可能會產生消極影響,例如削弱美國與東亞盟國之間的關係,對美國的軍事保障帶來問題,導致東亞盟國尋找TMD的替代方案等等。[54]1998年下半年以來,韓國就拒絕與美國進行TMD聯合研製,也拒絕加入TMD係統。1999年3月5日,韓國國防部長十容宅明確表示,韓國拒絕加入TMD,因為它“可能引發軍備競賽”[55]。韓國轉而尋求通過發展進攻性導彈的方式來平衡因為朝鮮導彈計劃而受到的威脅。根據1979年韓國與美國簽署的“導彈諒解備忘錄”,韓國受到美國的核保護傘的保護,韓國則不得開發射程超過180公裏的導彈。韓國在法國技術的支持下,90年代研製成功了“天馬”地對空導彈,射程為10公裏,於1999年12月開始部署。在朝鮮試射“大埔洞1號”之後,韓國要求美國支持發展距離超過180公裏的地對地彈道導彈,以加強對朝鮮的威懾力。1999年4月10日,韓國在法國的技術支持下試射了“玄武”地對地導彈。該導彈在飛行了40公裏後墜入大海,但是是在燃料未裝滿的情況下試射的。“玄武”導彈的實際飛行距離為300公裏。韓國還尋求美國支持發展射程超過500公裏的導彈,以便可以覆蓋朝鮮境內的所有目標。[56]美國國防部也在1999年11月宣布向韓國出售價值42億美元的14套PAC-3導彈。韓國還宣布將從2000—2003年向美國訂購100枚AGM 142空對地導彈。這些導彈可以用來準確攻擊朝鮮境內的導彈發射場和前沿軍事設施。[57]韓國還準備在2005年發展軍事偵察衛星。

今天,我們值得高興的是,在朝鮮半島北南首腦會談的帶動下,半島的緊張局勢已經有了很大的鬆動和緩解。如果朝著這樣的勢頭發展下去,朝鮮半島的軍備競賽似乎將會結束。韓國不認可美國在東亞的TMD部署計劃,說明韓國對維護整個區域安全的重視,也說明美國的TMD計劃即使在其盟國中也不那麼得人心。

(3)TMD使得中日安全關係也出現了新的緊張,中國加深了對美日強化雙邊軍事同盟的意圖的疑慮。

對於在現代曆史上飽受日本侵略之苦的中國來說,警惕日本的軍事動向是十分自然的,防止和戒備日本軍國主義勢力的死灰複燃是中國對日關係的主要著眼點之一。而這一問題之所以目前還困擾著中日關係,是由於日本對過去曆史依然缺乏應有的態度。日本參加TMD的直接理由是因為受到了來自朝鮮的導彈威脅,以及1998年8月朝鮮的導彈試射穿越日本列島但“日本卻渾然不知”。事實上,後者僅僅是日本政府和輿論故意編造而已。據1999年1月日本報紙透露的信息,當朝鮮在8月31日發射火箭時,一艘日本海上自衛隊的“宙斯盾”級軍艦,就遊弋在朝鮮海岸250公裏的外海上。該軍艦的“宙斯盾”雷達係統,從頭到尾跟蹤並記錄下了朝鮮導彈的軌跡。[58]“大埔洞1號”火箭最後一級墜海後,日本海上自衛隊的軍艦馬上駛向事發海域進行搜尋。朝鮮的“導彈威脅”是真實的嗎?不少分析家和評論家都認為,朝鮮的導彈計劃在很大程度上是為了增加其與美國等國進行外交談判的籌碼。而且,以朝鮮的經濟實力和近年來的糧食危機,大規模發展遠程彈道導彈缺乏可信的工業能力和經濟支撐。即便朝鮮有導彈發展計劃,日本感到威脅,也可以通過外交手段予以解決。1994年解決朝鮮半島核危機的“KEDO”方案,已經提供了一個成功的先例。日本為什麼非要通過加入TMD、花幾十億美元來防範朝鮮呢?這豈非又是“殺雞用牛刀”?以現有的軍事力量的技術水準來說,朝鮮遠非裝備精良的日本自衛隊的對手。拋開朝鮮的一些被認為是所謂“挑釁性”的舉動不說,從兩國的經濟科技實力到綜合軍事力量來說,朝鮮遠非日本的對手,朝鮮威脅日本從何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