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釋霸王之業,而有事人之名,竊為大王不取也。夫秦,虎狼之國也,有吞天下之心。秦,天下之仇讎也。衡人皆欲割諸侯之地以事秦,此所謂養仇而奉讎。大逆不忠,無過此者。故從親則諸侯割地以事楚,衡合則楚割地以事秦。此兩策者,相去遠矣。二者大王何居焉?故敝邑趙王使臣效愚計,奉明約,在大王詔之。楚王曰:善。謹奉社稷以從。六國既合縱,蘇秦為縱約長,北報趙。趙肅侯封秦為武安君。乃投縱約書於秦,秦不敢闚兵函穀十五餘年。
張儀為秦連衡,說魏王曰:魏地方不至千裏,卒不過三十萬,地四平,諸侯四通,條達輻湊,無名山大川之限。從鄭至梁,二百餘裏,車馳人走,不待倦而至梁。南與楚境,西與韓境,北與趙境,東與齊境,卒戍西方,守亭障者不下十萬。梁之地勢,固戰埸也。梁南與楚,不與齊,齊攻其東;東與齊,不與趙,趙攻其北;不合於韓,則韓攻其西;不親於楚,則楚攻其南。此所謂四分五裂之道也。且諸侯之為縱者,將以安社稷、尊主、強兵、顯名也。今為縱者,一天下約為昆弟,刑白馬以盟洹水之上,以相堅也。而親昆弟、同父母,尚有爭錢財,而欲恃詐偽反覆蘇秦之謀,其不可成亦已明矣。大王不事秦,秦下兵攻河外,據卷衍、酸棗,劫衛取晉陽,則趙不南。趙不南則梁不北,梁不北則縱道絕,縱道絕則大王之國欲無危,不可得也。秦折韓而攻梁,韓恃於秦,秦韓為一,梁之亡立可須也。此臣之所為大王患也。為大王計,莫如事秦。事秦則楚、韓必不敢動。無楚韓之患,則大王高枕而臥,國必無憂矣。大王不聽臣,秦下甲士而東伐,雖欲事秦,不可得也。且夫從人多奮辭而少可信,說一諸侯而成封侯之業。是故天下之遊談士,莫不日夜扼腕瞋目切齒以言縱之便,以說人主。人主賢其辯而牽其說,豈得無眩哉?臣聞之,積羽沈舟,群輕折軸,眾口鑠金。故願大王審計定議。魏王於是倍縱約,而請成於秦。張儀說楚懷王曰:秦地半天下,兵敵四國,被山帶河,四塞以為固,虎賁之士百有餘萬,車千乘,騎萬匹,粟如丘山,法令既明,士卒安樂,主明以嚴,將智以武,雖無出甲,席卷常山之險,必折天下之脊。天下後服者先亡矣。且夫為縱者,無以異驅群羊而攻猛虎。虎之與羊,不格明矣。今王不與虎而與群羊,臣竊以為大王之計過矣。凡天下強國,非秦而楚,非楚而秦,兩國交爭,其勢不兩立。大王不與秦,下甲據宜陽,韓之上地不通,下兵河東成皋,韓必入臣,則梁亦從風而動。秦攻楚之西,韓攻其北,社稷安得無危。臣聞兵不如者,勿與挑戰;粟不如者,勿與持久。秦西有巴蜀,大船積粟,起於汶山,浮江而下,至楚三千餘裏,舫舟載卒,一載五千人,日行三百裏,裏數雖多,然不費牛馬之力,不至十日,而拒扞關矣。扞關驚,則從境以東,盡城守矣。黔中巫郡,非王之有也。秦舉甲出武關,南麵而伐,則北地絕。秦兵之攻楚也,危難在三月之內;而楚待諸侯之救,在半歲之外,此其勢不相乃也。
夫待弱國之救,忘強秦之禍,此臣為大王患也。大王嚐與吳人戰,五戰而三勝,陳卒盡矣。編守新城,存民苦矣。臣聞功大者易危,而人弊者怨上。夫守易危之功,而逆強秦之心,臣竊為大王危之。凡天下而以信約縱親相堅者,蘇秦封為武安君也。蘇秦相燕,即陰與燕王謀伐齊,破齊而分其地。乃佯為有罪,出走入齊。齊王因受而相之。居二年而覺,齊王大怒,車裂蘇秦於市。夫以一詐偽之蘇秦,而欲經營天下、混一諸侯,其不可成亦明矣。今秦與楚接壤界,固形親之國也。大王誠能聽臣,臣請使秦太子入質於楚,楚太子入質於秦;請以秦女為大王箕帚之妾;效萬室之都,以為湯沐之邑;長為昆弟之國,終身無相攻。臣以為計無便於此者。楚王乃與秦親。張儀如韓,說說韓宣王曰:韓地險惡山居,五穀所生,非菽而麥,地方不過九百裏,無二年之食料;大王之卒,悉舉不過三十萬,而廝徒負養在其中矣。今秦帶甲百萬,車千乘,騎萬匹;虎賁之士、跿詢科頭、貫頤奮戟者,不可勝數。山東被甲蒙胄會戰,秦人捐甲徒裼以趨敵,左挈人頭,右挾生虜;秦逐山東之卒,猶孟賁之與怯夫;以輕重相壓,猶烏獲之與嬰兒。諸侯不料地之弱、食之寡,而聽縱人之甘言好辭,比周以相飾。詿誤其主,無過此者。大王不事秦,下甲據宜陽,斷韓之地,東取成皋、滎陽,則鴻台之宮、桑林之苑,非王有也。夫塞成皋、絕上地,則國之國分矣。故為大王計,莫如為秦。秦之所欲,莫如弱楚。而能弱楚者,莫如韓。非以韓能強於楚也,其勢然也。今西麵而事秦,以攻楚,秦王必喜。夫攻楚而不私其地,轉禍而悅秦,計無便於此者。宣王聽之。張儀說濟湣王曰:天下強國,無過齊者。大臣父兄殷眾富樂,欲為大王計者,皆為一時之說,不顧百代之利。縱人說大王者,必曰:齊西有強趙,南有韓梁,齊負海之國也,地廣民眾,兵強士勇,雖有百秦將,無奈齊何也。大王賢其說,而不計其實。臣聞齊與魯三戰而魯三勝,國以危亡隨其後。雖有戰勝之名,而有破亡之實。是何也?齊大而魯小也。今秦之與齊也,猶齊之與魯也。今齊、楚嫁女娶婦,為昆弟之國。韓獻宜陽,魏效河外,趙入朝歌、澠池,割河間以事秦。大王不事秦,秦驅韓、梁攻齊之南地,悉趙兵渡清河,指博關,臨菑、即墨非王有也。國一旦見攻,雖欲事秦,不可得也。是故願大王孰計之。齊王許之。張儀說趙王曰:敝邑秦王,使效愚於大王。大王收天下以賓秦,秦兵不敢出函穀關,是大王之威,行於山東。敝邑恐懼懾伏,繕甲勵兵,唯大王有意督過之也。今以大王之力,舉巴蜀,並漢中,包兩周,遷九鼎,守白馬之津。秦雖僻遠,然而心忿含怒之日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