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紅越聽越驚,卻是直搖頭:“不是……不是的……是奴婢笨手笨腳……才會不小心跌倒……請公子恕罪……”
“哦?”司徒辰挑眉,玩味道,“是什麼能讓你那般跌進來?”
“那是……是……”
月紅哪裏被人這樣質問過?何況還是這個在她心裏頗有些好感的司徒大公子。小姐在她臨行前不過囑咐她要想辦法打斷二人的對話,卻並沒有說究竟為何要打斷、怎樣去做,月紅用小腦瓜子琢磨了半晌才想到這個方法,原本還以為在廳堂中未被拆穿就算是蒙混過了關,哪知還是被看出了端倪。
她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廳堂的門是闔著的,自然不可能因為門檻而被絆倒。若說門外有石子一類的事物……偏偏門外的地麵,因為司徒辰要來的緣故,是蘇未封專門令下人打掃了的,自然沒有足以令人跌倒的石子存在。司徒辰在隨她走出廳堂時,還似有似無地掃視了地麵一番,她那時還奇怪為何司徒公子要這樣做,原來……竟是為了這個。
司徒辰見她沉默下去,臉上的冷意便更甚了幾分。月紅的那個伎倆,他心知不應是蘇暮出的主意,方才那般問月紅也不過是想亂其心神罷了。那實在是太容易被看破,若不是蘇未封沉浸在了那女子的絕代容華之中,想必也是能看穿的,如此簡單的伎倆,委實不該是蘇暮那等飽讀詩書的深閨女子所想。但是他也更明白,這個叫月紅的女童沒有任何理由要以如此方式來打斷他們的對話——除非,有蘇暮的授意。
想到此處,司徒辰不禁蹙起了眉。
為何要打斷他與蘇未封的談話?若是蘇暮當真與那神祗有一線關聯,就算不願他們談論那個稱作神祗的女子,可她那時不在門外,又如何得知他們正在談論此事?
他隻能想到一種可能——
便是蘇未封遣退了廳堂內的下人後,有人和蘇暮通風報了信。
他亦想起第一眼見到蘇暮時油然產生的和神祗相似的感覺,也想起了蘇未封所說的曾在蘇暮出生時見到那神祗女子的經曆。
看來……這個蘇暮當真不簡單。
司徒辰隱隱覺得,若是想要尋得那位消失七百年的神祗,便必得——先從這個女人身上下手。遣退了月紅之後,司徒辰便獨自一人朝著蕪園走去了。
蘇府的蕪園他是略有耳聞的,除去紫宮中的禦花園,整個京城之中,也就這個蕪園裏的奇花異草最多了。傳聞說,蘇府的蕪園不可不謂是一塊靈氣之地,使得許多習性不同的草木也能夠一同生長。約莫也正因如此,蘇丞相才會決定將自家的宅子建在這裏罷。
他雖對這些傳言不甚關心,但有機會一賞蕪園,倒也不是一件太壞心情的事。
可這次蕪園的賞花,卻以一種美好的姿態,始終在他往後所有的記憶裏獨占一席。
司徒辰一直都沒有忘記那天夜晚在蕪園外看到的那副畫麵——
那裏,佇立著一個白衣女子。
那個女子——有著一頭烏黑的長發,不施金銀,不束形狀,隻要那月華稍綴光芒,便猶如銀漢般直墜腰際;身著月白長袍,登時便襯其青絲如墨、描其體態婀娜,素白廣袖承其仙風傲骨,腰係清帶知其不盈一握。麵無施粉,唇無朱丹,耳無瑤碧,身無明珠,卻有勝雪的肌膚、如畫的眉目,一如方出水之清荷,又如絕壁邊之寒梅,一並成就了這淩駕凡世塵煙的素淨之美。
那個女子——微微抬起頭,露出清楚而瘦削的側臉。青燈如豆,而月華如水;家燭溫柔,而月華清冷;於是這如水清冷的月華便沉緩地自天邊淌到了她的發間、她的眼裏、她的側頰、她的足底,照亮了她傾此天地的容顏,也照亮了她不染塵漬的白裳,讓她成為了他眼底唯一的光芒。
那個女子——安靜地望著夜空,好似在賞月,好似在沉思,又好似在那夜空深處尋找著她所執著的東西。那略顯紫色的瞳仁中,有著一種清冷、明亮而睿智的目光,但此刻似乎又被回憶所困,因此自那瞳中真切感受到的,也便有了入骨的柔情與寂寥。這種柔情和寂寥不知被她生生壓在心底多少年,以致於不小心泄露出來時,竟如那陳年老釀一般,深入了骨髓、融進了血液。
司徒辰已經怔住了。
他非常熟悉那個女子的麵容,也非常熟悉那個女子的目光。
倘若蘇未封此刻站在這裏,想必……應是會老淚縱橫的罷。
——有生之年,終於……再一次得見那不如莫遇的容顏……
——……神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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