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未封聽他語氣中竟有些嘲弄，不由得起了幾分疑惑。
“倒不是傳聞，”他冷淡地說著，“奚適不才，一直當神祗才是浮嵐神界的君王，卻不知何時竟已變成了天姬主宰。”
“……神祗！？”蘇未封驚了一驚，轉而難以置信地看著他，“賢婿你……怎會知道神祗的存在？”
“恩？莫非現實之人並不知神祗此人？”
蘇未封顯然沒有從驚訝中回過神來，倒是一旁的紀氏擔憂地給他遞了一杯清茶，飲下幾口之後才微微定了心神。
“現世之人……隻知七百年前星鸞大戰之後，便沒了神祗的消息，從此便以為天姬已取代神祗，成為了神界的主宰……其實更多的人，根本不相信有神魔這等飄渺的傳說，神魔大戰雖然震驚三界，然而七百年後，也不過淪為白紙上一段久遠的曆史。現在的人，更願意相信神魔之說不過是編造之物，更不必說那位消失七百年的神祗了……”
司徒辰凝目聽著蘇未封的話，神色竟是鮮有的嚴肅。
“既然如此，那蘇大人又是為何如此篤定神祗的存在？”
蘇未封的眉心緊緊蹙起，似是在掙紮著思考什麼。最終他歎息了一聲，朝著四周的下人們使了個眼色，於是堂中的奴仆們連同著紀氏一並退下去了。偌大的廳堂中隻剩下的司徒辰與蘇未封兩個人，一時間，雙方都沒有說話。
良久之後，蘇未封笑了一笑，便側過頭，對他道：“因為我曾親眼見過神祗。”
“……！”
司徒辰捏著白玉瓷酒杯的手猝然握緊，險些就要將它給捏碎了去。他那原本覆蓋著千年冰霜的麵容上竟如此輕易地便浮現出了些許愕然之色，琥珀色的清冷瞳孔此刻也發出了異樣的光芒。
蘇未封一點也不奇怪他會有這等反應。
這不是說司徒辰定力不強，以他冷淡而堅毅的性子，露出一些除漠然以外的神情已是極為奢侈。神祗存不存在與他何幹？蘇未封是否見過神祗又與他何幹？隻要未波及他家人的安危，未觸及他的禁忌，這天地間任何事他都可漠不關心。
可是蘇未封不知道司徒辰與常人不同的性子。
可是蘇未封不知道司徒辰昨夜恰巧夢見了那個神祗。
可是蘇未封不知道司徒辰不久前才與一個不明來曆的人侃侃而談神魔之事。
所以，就在這所有的陰差陽錯之下，司徒辰露出了如常人一般愕然而驚訝的神情。
“嗬嗬，賢婿莫要驚怪，”蘇未封捋了捋花白的胡須，微微仰起頭，好像透過廳堂的紫花雕木門望向了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思緒好像深深浸在了沉醉之中，“說來慚愧，老夫也隻是瞧了那神祗一眼而已……那是暮兒方才出生的時候，接生婆將暮兒抱來與我看，還未等我看到女兒的模樣，卻就先看到了遠處竟站著一個白衣的女子……”
司徒辰怔了怔，頓時心中了然，道：“那女子長得什麼模樣？”
蘇未封眨眨眼，便蹙起了眉頭，許久沒有後話。他就像沉浸在美好的回憶中不可自拔，像極了邪見那般——他的天與地已全部沉淪。
“那個女子……肌膚勝雪……眉目如畫……”
然後突然頓住，眉心蹙得愈緊了些。
“不，老夫……不敢再用凡世的辭藻來形容那個女子……隻知道……若此生隻許觀得那容顏一次……不如……莫遇……”
夜色之中，提燈人與身後的男子一前一後地走在通向蕪園的路上。
兩人之間幾乎沒有什麼話，委實安靜極了，隻有那提燈的少女偶爾會回過頭，提醒後方的人小心一些。而後者也隻是微微頷首，沒有任何的回答，便算結束了這番對話。
比傳聞中的更加冷漠呢。那少女在前方默默地想著。
隻有當遠處的蕪園已依稀可見，少女再次轉過頭說“司徒公子，請小心腳下”之時，那男子竟兀的停下了腳步。這夜色雖有些深，但因著那還算得上明亮的月華，月紅也能勉強看得清晰那男子冷冷的、棱角分明的麵容。
“司徒公子？”
月紅自然也隨之停下了步子。這個不過二六上下的女童還未經曆過感情之事，但也對麵前這個生得驚為天人的男子懷揣著多於常人的幾分好感，如今司徒辰無端地停下，也就讓她的心就此無端地加快了些。
司徒辰冷冷地看著她，又抬起眼望向了遠一點的蕪園，麵無表情道：“是蘇暮教你那樣進來的麼？”
聽得此言，月紅不禁大驚，竟是連握燈的手也有些顫抖了起來。
她瞪大眼睛望著司徒辰，而後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道：“司徒公子……月紅不明白您說的是什麼……？”
他冷然一笑，道：“若隻在門外通報，蘇丞相與我尚在論事，定會讓你先行候著。但若你佯裝跌倒闖門而入，蘇丞相定當慍怒，便恰好打斷了我們談話，屆時以蘇暮等候不耐為由，蘇丞相愛女心切，也定然會放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