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蘇暮(2 / 2)

司徒辰原本應是對蘇暮不甚在意的。

然而,他回過頭時,卻驀地想起了蘇未封在大堂邀他留步做客時的理由,不由得眼底一冷,再看向蘇暮的眼神也就帶上了一絲難以察覺的不屑感。

因即將為人妻而緊張?莫不是緊張到可以淡漠麵對自己?想不得堂堂丞相千金,竟也會這般賣弄……方才居然將她與昨夜那夢中人聯為一起,現在想來,當真是可笑得很。

他微微蹙了蹙眉,便嘲諷一笑,卻不知究竟是笑那蘇暮的賣弄,還是笑自己這荒誕的想法。

因此他並沒有看見蘇暮那之後的目光。

明亮,睿智,清冷——

是一道很凜冽的目光,但是……不會傷人。蘇未封顯得很開心。

也許他是真的覺得司徒辰是一個好女婿,在酒席之上便時不時地與其談談國事,抑或鬧鬧家常,而司徒辰也是未曾令他有些許失望,如此一來,一家人坐於席上,言笑晏晏,其樂融融,竟隱隱有種天倫之感。

也難怪這個常年身居官場的右相會如此開心了。

自古以來,官場朝堂之上,便以利字當頭,情字居末——懷情於皇室之中,便永生得不到這寥廓江山;懷情於朝堂之野,便永生盼不得出頭之日。所謂高處不勝寒便是如此,教人何以不風聲鶴唳,何以不草木皆兵——

在那個權力縱橫的地方呆久了,是會累的。

若此刻要蘇未封交出權力與地位以換取這天倫之樂,想必,他也是不再會拒絕的罷。那晚蘇暮喝了許多酒。

也許那一小瓶桃花釀對於一個漢子而言,不過是解解酒癮之量,然而之於蘇暮這般深閣千金,也委實可以將她灌得酩酊大醉。也許是蘇未封和紀氏都太稀罕他們這名譽京城的賢婿,也許是蘇暮平日之中便不喜多言,也許他們當真以為他們的女兒因即將為人妻而緊張……怎樣的理由都好,她那樣就坐在司徒辰的對麵,低聲命侍女取了自釀的桃花酒來,一杯接連一杯地飲著。他們之間的距離,雖不可說是觸手可及,然而隻要起身挪上幾步,就可以到達對方身邊——

可是,她就那樣旁若無人地獨自酌酒,好像遺世獨立了一般。她微微低著頭,臉頰因著那酒的緣故變得有些暈紅,倒是給她原本蒼白的麵色添上一份色彩,整個人看上去竟也無端的動人了許多。

她就像一個失意人一般喝著悶酒,偶爾附和著蘇未封展顏一笑,偶爾回過神來仔細聽著他們共商國是。

而她始終沒有再看司徒辰一眼。“……爹。”

約莫一盞茶的時間後,蘇暮果然麵色潮紅地由一旁的女婢攙了起來。她的眼神已有些迷醉,然而即便如此,那清冷之光也沒有絲毫減弱,好像那眼底原本便有一塊冰,冷酒——自然是無法將其澆化的。

“暮兒有些不勝酒力……這便先回房了。”

蘇未封聞言,先是蹙了蹙眉,而後卻無奈而愛憐地點下了頭,用那蒼老的聲音道:“難得與司徒公子一同……唉,罷了,罷了,你便先下去罷。月紅,好好照看著小姐。”

那攙著蘇暮的丫鬟應聲道了句“是,老爺”,想必她便是那月紅了。這丫鬟倒也生得玲瓏,年齡不過二六上下,和蘇暮站在一起時,竟整整比她低了一個頭……不憑著五官還算精致,待到兩三載後,也應尋得到一個好人家罷。

兩人行了幾步,卻兀的停了下來。司徒辰抬起眼,就正好與方才轉過身來的蘇暮對上視線。蘇暮雖不算高,然而畢竟是立著的,如此與司徒辰對望,竟隱隱有種居高臨下之感。

“司徒公子。”

他微微一怔,而後頷首道:“蘇小姐有何吩咐?”

蘇暮聞言,便淡淡一笑,道:“司徒公子若不嫌棄,宴後與暮兒一同賞花可好?”

賞花?

司徒辰蹙起眉,眼神便有些冷了下來,道:“奚適既有此殊榮,自然不會推卻。不過蘇小姐既已醉酒,還是早些休息的好。”

“暮兒先多謝公子關照了,”她點點頭,卻依然用清冷的目光望著他,“這桃花釀之力,用清茶便可輕易消去……隻是公子何以如此篤定暮兒是因酒而醉呢?”

“哦?”聽得此言,他竟微微勾起了唇角,目光凜冽,絲毫未有因那蘇暮俯視著他而示弱,“奚適不才,敢問蘇小姐是為何而醉?”

蘇暮淡笑,道:“公子若當真想知道,日後定會知曉的。既然公子不曾推卻,暮兒就當公子應了這約了,那便請公子宴後隨月紅挪步蕪園,暮兒自會在那裏等候公子。”

言罷她微微欠了欠身,清冷的目光再次淡淡地掠過司徒辰的臉。他分明看到她的眼神在那一刹那竟有一絲的沉淪……卻好像故意掩飾著一般,匆匆回過了頭,就那樣被月紅攙著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