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盛唐氣象何處尋?(1 / 1)

盛唐氣象何處尋?

專欄

作者:徐劍

歲末年初,坊間有關唐宮戲《武媚娘傳奇》播出露乳、剪乳之事,弄得紛紛揚揚,被詬病甚多。製作方為求所謂收視率,以露乳為最大賣點,後宮之幃,盡是百媚千紅、陰謀詐道。令人不禁會問,此乃人才濟濟、文韜武略、勵精圖治,夜不閉戶的貞觀年代嗎?此乃天朝國門洞開,海納百川,萬邦來朝、富甲九州的大唐帝國嗎?此乃唐詩中國、楷書天下,霓裳衣舞飄過歌坊的文化盛世嗎?!

坐於書案前,餘萬千喟然。電視劇風行中國三十載有餘,作為俗文化,一度曾有取代閱讀之勢,然,乍似風光,其實早已式微。眾多家製作者為取悅市場,機關算盡,陰招迭出,終有一天,精神之樹碧葉零落,步入窮途末路,以至於解構曆史,虛無昨天,用時代意見替代曆史意見,將一股維係大中華五千年文明血脈,抹成了一團濁流。

蓋代表中國文明至尊之境盛唐王朝於焉否?一千五百年過矣,餘之腦際突然冒出一句詞:“漢家陵闕,西風殘照。”是為謫仙太白,酒醉長安之後,策馬秦皇馳道,兀立曠野,看蒼山如血,陵闕獨孤,吟出了華語最精致唯美之感傷絕唱。

漢風掠過,唐韻何處尋?

君知否,盛唐王朝,活在石雕上。餘甲年之年春天、金秋之季,兩度入洛陽城,驅車龍門石窟,拾級而上,曾經之大唐,雖大多埋於伊水洛水之下,卻有一個帝國的骨骼和標本,矗立於伊水出峽穀處之奉先寺裏,此乃一代女皇武則大帝的雕像。一尊佛陀博衣綬帶,高鼻大耳,眼裏笑容宛若白雲一樣美,或雍容淡定,或春風大雅,或不以物喜,或不以已悲,這便是大唐之睿眸,有一種海納百川的胸襟,有一種談笑天下的從容,更有一種清泉石上流的禪意。然,為何會被其不肖子孫,當作一個詭道中國來看待。餘百思不解也,當餘流連於盧舍那大佛的香腳下,仰首大佛之麵,彼那神秘一笑,在預示什麼,又追求什麼?其本身便是一個千古之謎,那曆史密碼,餘驚然悟到了。

君可知,盛世中國活在唐詩裏。驀然回首,大唐詩人雖有豪放婉約之分,縱有邊塞田園閑適之作,然,無論七絕聖手王昌齡“青海長雲暗雪山”,抑或王勃之“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抑或李太白之“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仍然摻有李商隱朦朧詩的煙雨,糅雜著白居易“潯陽江頭夜送客”童叟皆吟的平白,更蕩漾著杜枚“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似二月花”的秋興。大唐之中國,盛世王朝,活在那一首牙牙學語唐詩中國裏,活在平平仄仄仄平平的規矩與灑脫之中。

君可知,大唐氣象活在書法中。中國傳統之毛筆書寫,到了大唐年代,從意象上上承天心,下接地氣。文人墨客皆以東晉二王父子為開山之宗,於童子功之書寫中,輸入了一種與身俱來的貴族氣,輸入了八麵來風的大唐氣魄。於是乎,朝堂之上,便有了頂天立地的氣魄;萬軍之中,便有了力撥山河的氣魄;鐵馬冰河之中,便有了蘸著精神膏血的激昂書寫。因了這種氣魄,橫撇豎捺之中,一點一劃之中,藏鋒顯鋒中峰盡現,一紙寫就,結字中透著顏真卿追求唐人肥胖之美的圓潤與闊大,褚遂良奉太宗之命臨寫聖教序的飄逸與瀟灑,柳公權便在四方之間,一刀一撇,一橫一析,一點一彎鉤,高山滾石的大氣磅礴,歐陽詢於小楷的完美書寫中,將正書推向極致之美。一如唐詩乃中國文學的高峰一樣,唐楷亦為中國書法的又一賭巔峰之態。

如是觀,大唐氣象何處尋,尋於爾等身邊,活在少時的背誦與閱讀裏,活在跟隨母親的跪拜與焚香之中,更活在每個中國人的書寫裏。

大唐氣象,藏在每個自信的中國人心中。

責任編輯 張惠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