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臾之間,半生過盡,他自認不是什麼大智慧大聖人,但是不負此間已是不易,夏蟬埋地十七年方能換得一夜長鳴,就這看似須臾的幾十年已不知是如何修來的了,哪還能去想更無邊無垠的事呢?
昨日種種,譬如朝露。
跟秦霜通了電話,讓秦霜轉達餘杭,他們非常感謝餘杭對季煮雪的照顧,所以打算親自過去見個麵,至於見麵做什麼,他什麼也沒有說。
二月初九,餘杭親自去機場接了季望之和薛問凝,沒有興師動眾,餘杭隻是親自開車帶著秦霜去機場等候,一行人會麵時可以說感覺非常微妙,餘杭雖然已至不惑,卻是看不出一點歲月的痕跡,季望之更是看不出年齡,兩個男人都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所以氣勢上誰也不輸誰,隻是季望之更顯書卷氣,而餘杭更顯溫潤氣,薛問凝發髻綰在腦後,微微頷首,給人第一感覺就是端莊大氣,秦霜站在餘杭身後先是抬眼看了一眼季望之,隨後又將目光移向了薛問凝。
這麼多年了,這兩個人好像還是那般和諧,她眼圈有些紅,隨即一個笑容給帶過去了,再見已是陌路人,曾經覺得浩浩星河都不及那人璀璨,他如神祗般立於她的世界裏,偉岸,強大,魅力無限。
仰望對於她來說那都是奢侈的,那時她還是個小女孩,被季望之收養後,他是兄長,她是需要他作為依附的妹妹,那些無法說出口的晦澀感情,那些動一動都會覺得十惡不赦的心思在他帶著身邊女子歸隱後變成了心間最酸苦的秘密,時光簌簌的過了,可是困在心間的那張麵容卻一輩子也跳脫不出來了,季薛曾問過她,她有沒有想過去過一個普通人的生活,她答“想過,至少在薛問凝出現以前她是想過的”。
等癡心終於成了妄想,等麵前的神祗滿目都隻剩下薛問凝以後,她便想不動了,得不到的是最難放下的,放不下便隻能獨守,守著別人早已忘了的一段記憶,守著並不值得向人炫耀的一點溫情,還有一點不可告人,了此一生。
餘杭接到季望之和薛問凝以後便開車直接將他們帶到了家裏,餘家有時候很小,小到他一轉身都是季薛的身影,餘家也很大,大到容納幾百人也不是問題。
將他們的行李放下以後,餘杭又載著他們去了療養院,季薛如今在療養院中長睡不醒,他幾個月來幾乎都在療養院裏度過,季望之和薛問凝進了療養院看到躺在病床上沒有一絲生氣的季薛,對視了一眼後,皆沉了沉眸子,她的枕邊有張小櫃子,櫃子上放了一個琉璃花瓶,裏麵差了一束非常新鮮的花束,花瓶旁有一本普希金詩集。
季望之拉過椅子坐下,目光靜靜的投向了季薛,看了一會後微微側了側頭,問餘杭:“她還有多少時間?”。
這話問的極其直白,好像早已料到結果隻是想聽他親口說出來一樣,餘杭心裏說不出的酸楚,連她的至親都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嗎,可是他好像怎麼也接受不了這個事實。
他道:“梁醫生隻說好的話兩三年,情況不好的話……”最後一句他沒忍心說下去,隻是側了一下臉讓猩紅的眸子不至於被人看了去。
季望之:“生死有命,如果她真的撐不下去了,就讓她好好走吧!”。
餘杭背脊猛地一涼,整個人不受控製的向後退了一步,什麼叫讓她好好走,哪怕她真的要走了,他也會死死拉著她不許她就這樣走的。
餘杭:“不,我可以救她,我一定能找到辦法救她!”。
季望之站起身來,瞅了他一眼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餘杭莫名其妙,季望之走過去在他肩上抬手拍了拍,堂堂黑幫皇帝,竟然被他一句胡話嚇得臉色煞白,魂不守舍,也真是蠻逗人的,可是笑完過後季望之突然心裏酸了酸。
他垂下的手複又背到了身後,他道:“她能得你真心相待至此,也算不枉此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