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杭的臉色並未比先前好多少,季望之這句話很微妙,他自己都沒有發現,自己已經完全失了運籌帷幄的姿態了,季望之輕歎了口氣然後背著手走出了房間,餘杭是何等聰明的人,立馬跟著走了出去。
兩人一直走出了療養院,季望之才開口道:“你有沒有想過,若如她醒過來了以後,你當如何自處?放她走還是強留她?”。
他覺得氣氛有些沉重,心裏仿佛壓了十萬座大山,他縱然再能隱忍,卻抵不住長時間的重荷壓身,抬手拉了拉領帶,他絲毫沒有隱瞞自己的情緒,也不怕這些被季望之看了去。
他說:“我不知道,現在我就隻是希望她可以活下去,其餘的,我暫時不願去想也不敢想!”。
季望之點點頭,似是很理解他這種情緒。
“四年前她給我發過一封郵件,我這個女兒一直都是比較悶的,她要做什麼事,也從來不會跟我商量,可是那一次她竟然用無助的語氣在郵件裏問我怎麼辦,一麵是自己得來不易的感情,一麵是你的未來,她不知道自己如何抉擇!”季望之說完一抹笑意掛上了嘴角,像是感歎,也像是在說自己這個女兒傻。
餘杭道:“在跟她商量送她去法國時我就想好了,如果她不願意,那我就放棄那個計劃,最多再等待機會,我可以和幾方勢力相互製衡那麼多年,再僵持幾年也不是問題,可是我沒想到她竟答應了!”。
季望之:“你當她不知道你的想法嗎?就是因為理解,所以才會成全,你是站在人人都時刻盯著的位置上的人,稍有不慎就會被人算計了去,白道也好,黑道也好,想看著你重重摔下來的人大有人在,你走的是一條孤獨之路,不要做情種,否則你什麼也留不住!”。
餘杭:“前輩……”。
季望之:“你什麼都明白,你也明白她的心意,人非草木,心也不可能固如頑石,可是到了該放下的時候,也當放下,不要苦自己!”。
餘杭:“我沒有想過強留她,畢竟我也不是年輕氣盛的少年小夥了,十幾二十年後也就差不多走到頭了,苦不苦的沒什麼要緊的,她若醒了,要走要留全憑她的意願!”。
季望之:“癡兒!”。他搖搖頭,轉身打算重回療養院,才回頭餘杭便叫住了他。
“前輩,當年你真的親手殺了薛一寒嗎?”。
季望之沒有回頭,他道:“嗯,當年他為了把我拉下來就聯合外人一起對付我,那一次黑道大亂,我差點死在了那場大亂中,誰知道他找到奄奄一息的我後竟然又心軟了,沒舍得下手殺我,所以我的人最後把他殺了!”。
餘杭:“在那之後你就突然離開黑道了!”。
季望之:“是,因為他死前對我說黑道和白道已經達成協議要聯手剿滅我了,我的大限快到了,叫我快走!”。
餘杭:“雖然那時我還小,但是據我所知你在離開以前白道那邊莫名其妙落馬了很多人,黑道這邊更是!”。
季望之:“他們想殺我,我自然是咽不下這口氣的!”。
餘杭:“那麼,這麼多年了,對於薛一寒,你可曾放下過?”。
季望之:“沒有,從來沒有”他回頭看了餘杭一眼,餘杭覺得這個男人似是有點走火入魔的症狀,可是一眨眼這個男人臉上又什麼也看不見了。
他跟著季望之又進了療養院,院外枝頭鳥兒嘰嘰喳喳不知叫著什麼,他看著前方那個背影,那麼一刻他臉上突然帶上了笑意。
鵬之徙於南冥也,水擊三千裏,摶扶搖而上九萬裏。背負青天,而莫之夭閼者。
要麼孤注一擲成為那青天之上的鵬,再無外力可以阻礙他,要麼就做那蟪蛄,一生平凡。
季望之選擇了蟪蛄,而他好像也隻能選擇做那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