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了一輛出租車,來到圓明園。

她喜歡這廢墟的壯美,因為它很有些味道。昔日皇家禦苑,瓊樓玉宇,瑤花琪草,隨著英法聯軍的戰火,早已灰飛煙滅。殘牆頹壁,斷石廢垣,折射出曆史的陰影。

夢苑來到是萋萋中的西洋樓遺址。

她略感疲倦地斜倚殘壁有些昏昏欲睡。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她聽到附近有一個男人的聲音,他正在低聲地朗育著一首抒情詩。

女人的身軀啊,潔白的山峰,潔白的腿,

你像一個世界,躺著委身於我。

我粗壯的農夫的身體開墾你,

並使兒子從大地深處墜地。

我僅僅是個通道,鳥兒們從我身上飛出,

夜用它壓倒一切的力量淹沒了我。

為生存下去我鍛造你像鍛造一支武器,

像我弓上的箭,像我彈弓上的石……

夢苑覓音望去,隻見一個中年男人躺在草叢裏;他臉色蒼白,氣質文雅,是那種一見麵就能叫人永遠記住的男人。

“這詩是你做的嗎?”她好奇地問。

男人看了看她,沒有回答。

沉默能製造距離,也能創造奇跡。

沉默還有一種暗示。

男人沉默時,女人往往更加好奇。

“你為什麼不說話?”夢苑又問。

“我們素不相識。”男人開口了。他的聲音低沉、含蓄。

“你是詩人?”

他搖搖頭。

“應該說是一個斷了線的風箏……”

夢苑聽出這聲音裏有一種傷感與哀怨。

“詩是天籟之音……”夢苑睜大眼輕聲說。

“在沒有愛的日子,心如同一潭死水,詩是沉到水底的亂石。”中年男人淡淡地說。

“但是,”夢苑接話道,“在愛降臨的日子裏,詩是人心底的浪潮。”在這樣的應答中,她感覺自己迷茫的心碰到了一麵驚險絕美的山岩陡壁……

中年男人支起了身子。

真是奇遇,這個女人,她的心像回音壁!

中年男人站了起來。他年宇軒昂、風度儒雅,身體像一尊雕像。

夢苑激動得眼睛泛潮,“你叫什麼?”

“雨亭”。

“雨中之亭,多浪漫的名字!”夢苑輕聲地感歎道。

“你叫什麼名字?”他問她。

“夢苑”。

“夢苑?多美的名字。”夢苑雨亭,景物形勝,難道這不是天生奇緣?雨亭凝視著麵前這個美麗脫俗的女人,心裏喃喃道。

“我猜想你是一個學生,而且是學中文的。”雨亭大膽地擁住了夢苑。

夢苑從來沒有過的迷醉了,滿眼盡是落花繽紛……

雨亭小聲與她低語。

夢苑微笑著搖了搖頭。

雨亭擁緊了她,雨絲霏霏。

紅燭燃盡,已然夜半。

夢苑的床上,夢苑蠕動著嫩藕似的身體倚偎著雨亭。

“我好像是在夢裏……”夢苑喃喃地說。

“人生就是一場夢……”雨亭仔細觀賞著夢苑美麗的青春胴體。

“你真是一個優秀的女人。”雨亭讚歎地說。

“可是誰也沒有發現我的優秀。”夢苑無限傷感地說,輕輕歎了一口氣。

正是夜深人靜,二人腹中饑餓,於是攀過學校的矮牆,來到馬路一隅的小酒館喝酒敘話。

屋角有兩個人喝酒劃拳,老板娘坐在櫃台後打盹兒。

兩人已各自狂飲一紮啤酒。

雨亭又喚老板娘拿來兩紮啤酒。

夢苑兩頰泛紅,醉意朦朧。

雨亭歎道:“真是酒逢知已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

他放下酒杯問道:“你有老公嗎?”

夢苑神秘一笑:“我不告訴你。”

“你肯定有老公,我可以告訴你,我有老婆,而且漂亮賢慧……”

夢苑:“那不挺好嗎,你又何必如此呢?”

雨亭又拿起酒杯:“可惜我們結婚15年,總感到缺點什麼,長期以來就像兄妹。唉,一言難盡!”

夢苑盯著他的眼睛:“你說的是真話?”

雨亭狡黠地一笑:“我從來不說假話。”

夢苑:“我看你像是情場老手……”

雨亭:“坦率地說,咱們雖是萍水相逢,但像你這麼個優秀的女人,我動心了,但是沒有動情。”

“你說話很坦率。”

“君子坦蕩蕩,咱們都是有層次的人,我也希望你和高層次的人交往,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夢苑深深歎了口氣:“可惜咱們認識得有點晚了,早認識兩年該多好,這兩年我除了學業還是學業,無論各方麵都失去了很多……”

雨亭舉起酒,“來,為我們的相見恨晚幹杯!”

雨亭的家在西城區一個單元樓裏,是天地出版社的宿舍。夢苑所在的大學和出版社宿舍相距20多裏地,雨亭送別夢苑回到家已是深夜3點。宿舍大門早已關,他從院牆翻了進去。

妻子和女兒酣然熟睡,他躡手躡腳地,匆匆洗了洗,上了床。

席夢思床十分鬆軟、富有彈性,雨亭一上床就把妻子吵醒了。

“你們這些詩人都是屬夜貓子的。”柳堤翻了個身嘟囔道。

雨亭像一架剛演奏完樂曲的豎琴,琴弦怡然鬆馳,一會兒便發出輕輕的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