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如果有越軌行為,女人往往容易原諒;可是如果女人有越軌行為,男人心頭將會有陰影,這種陰影永遠抹不掉,一觸即發,男人一想到那般情景便不寒而栗。

邂逅能給人留下好的回憶。

雨亭自從邂逅夢苑後,就像變了一個人,慵懶、無聊之態一掃而光。他的妻子柳堤隻觀其表,不知其裏,看到丈夫興奮、振奮,一撂撂書稿看的速度快了,一首首詩,陸續發表在報刊上,稿費單“捷報頻傳”,但不知這興奮劑是什麼。

雨亭已過不惑之年,說是不惑,但照他的話來說是更加困惑。他是“文革”老三屆中最小的一屆畢業生,上初一時正值“文革”爆發,瘋狂地卷入“紅海洋”的浪潮中;毛主席8次接見百萬革命群眾和紅衛兵,他竟然參加了5次。紅衛兵破“四舊”時,他隻沾了一點眼福,由於出身知識分子家庭,沒有加入紅衛兵的資格,隻能眼睜睜看著紅衛兵們押著“牛鬼蛇神”遊街,看著班裏的紅衛兵在資本家的家裏挖地三尺,尋找“變天帳。”他清楚地記得“文革”剛開始時,語文老師顫抖著《人民日報》說:“同學們呀同學們,這可是一場觸及人們靈魂的大革命呀!”可是沒過幾天,有關這個老師反黨言論的大字報就赫然貼於學校門口。不久,這個老師屍首在學校的下水道裏發現了。班裏到東北旺鄉下勞動時,“紅五類”子弟坐凳子,“白五類”子弟(即知識分子子弟)坐地上,“黑五類”子弟跪在地上,這情景使他終生難忘。班裏有個地主出身的同學就因為昌昌失失唱了一句“太陽出來照四方,照得屁眼兒裏頭熱呼呼”,結果被打成“小反革命”,批半天,被打得鼻清臉腫。“革命大串聯”開始了,他帶著兩個五年級小同學登上了南下的列車,到天津,抵上海,在杭州由於造反派臥軌,他們隻得乘坐拉牲口的罐子車繼續南下,直至江西上饒集中營。住旅館後由於同伴尿床隻得狼狽而逃……1969年他來到一個區級小廠當鑄工,一幹就是10餘年,直到粉碎“四人幫”後考上一所大學的中文係,在這之前他從未與異性有過深刻的接觸。他做的第一首詩是“願望”:

我想愛一回,

我想使生命顛倒一次,

栽倒在冰涼的地上,

靈魂奪竅而出。

我想愛一回,

我想讓愛情之炎著沒自己,

矗立起新的紀念碑,

讓靈魂永生。

但是他失望了,奇跡沒有出現,年複一年,日複一日。

他也曾有過青春的衝動,那是剛上初中時,在操場上攀援吊繩扶搖直上,第一次感到生理上的快感,以後便隱入深深的壓抑之中。男校的環境很少能夠接觸異性。在工廠時,一個想入非非的姑娘喜歡上他,整天唱歌給他聽,有時做夢還夢見他。他尊重這個小同事的情感,可是又覺得她相貌平平,還不是自己企盼的“白雪公主”,於是不敢越雷池一步。他是生產班長,那姑娘是班裏的操作工,她常常神思恍惚,有一次忘了關電閘,險此釀成火災。他又氣又怒,狠狠打了她一記耳光,那姑娘反而破涕為笑,這正應了“打是愛,嗓是疼”的中國老話。

進入工廠的第19年,也就是粉碎“四人幫”後的第一年,由朋友介紹他見到了一位氣度不凡的小姐,她是某中學的語文教師,二人一見如故,坐在故宮禦花園的一棵古槐下,說起古典文學,滔滔不絕,一說就是6個小時,不覺夕陽西上。紫色的晚靄籠罩著古老深宮,他欣喜萬分,自以為找到了紅毅知已;那位小姐也對他的橫溢才華讚歎不已。郎才女貌,可謂天生一對。可是第二次見麵,來者是小姐的妹妹,原來那位小姐不小心燙傷了腳。他來到小姐的家,這是一個局級幹部的家庭,老局長在“文革”中慘遭迫害含冤去世,小姐的母親用一種審視的目光對他“審問”:

“你父親是哪兒工作?母親在哪兒工作?”

“你在哪兒工作?什麼工種?”

“你有哪些愛好?……”

“會審”結果,他被對方“槍斃”。不久,小姐來了一封信言辭懇切的信,信中說:“你的智慧明燈,將照亮我後半生的路程。我為你深深地祝福。請你以後不要再打擾我了。”

他感到他這盞燈黯淡無光,已經無法再給任何人照亮了。

粉碎“四人幫”後恢複了高考製度,他決心報考大學。

他在這時又寫出一首詩:

我種下一個女人

在這片深厚的土地上

我種下一個女人

它年輕帶來一片蒼翠

我種下一個女人

它成熟給人間帶來豐滿的乳汁

在大學時,雨亭成立了一個學生詩社,自任社長,自願參加者有50多人,還辦了一個小小的詩刊,取名《雨亭》。他真正成了這個小小詩歌王國的“白馬王子。”不少女同學仰慕他,喜歡他的詩歌。其中有4位詩友,各有風韻和才學,淒婉動人。你來我往,時間一長,這4個女詩人都對雨亭產生了愛慕之情。雨亭在這鮮花族擁之中,也有些洋洋得意。但他畢竟不是情場中人,他隻是沉醉在一種虛無縹渺的遐想之中。對哪個也不敢輕易玷汙,不敢越雷池一步,又不願顧此失彼,恐怕冷落其他,隻想在這種狀態中保持一種距離美。可是在這大千世界之中,人們變得越來越現實,這4個女詩友雖然個個稱得上是優秀女子,但也是那些優秀男子“攻擊”的目標,何況在這芸芸眾生之中還有諸多情場高手。而這些少女又經不起那些高手的挑拔,這個說雨亭在校外已有意中人,那個說雨亭是這4位妙齡女生中的某一位的戀人,於是這4個女生陸續離開了雨亭。這時的雨亭才真正感到人生的嚴酷,他開始冷靜的反思人生,重新認識人生,調整自己人生的風帆,同時又陷入一種莫名其妙的沉重打擊之中。漸漸地他開始退出學校的社交圈,不再出頭露麵,詩社從此土崩瓦解。

多雪的冬天已經來臨,春天還會遠嗎?

在一個大雪紛紛的冬天的晚上,他在一個同學的家裏認識了柳堤。當時柳堤是一家公司的職員,她的清純、天真、活潑、秀麗,使他神往。柳堤出身書香門弟,父母都是高級知識分子,在她的身上沒有任何世俗之氣,這使雨亭感到驚奇,仿佛她是從另一個星球而至,沒有玷染地球上的灰塵。自此他覺得生活有了亮點,而且第一次嚐到了人生的甜果。這時的雨亭身體像上了滿弦,充滿了力量,他第一次感到人生是這樣有魅力,這樣的美好。他當時做的一首詩真實地記錄了這種心境:

一種透明的薄霧

裹著春雪,

融化在早早的感覺。

我期待你,

你是殷殷的被晚霞燒透的小草,

初通人生。

這時候,那4個女詩友中的一個輕輕叩開了他的房門,他感到意外,隔壁正坐著潔白無暇的柳堤。

“你怎麼來了?”他問。

“不歡迎我嗎?”她手裏攥著一瓶白幹酒。

“當然歡迎。”

她擠了進來,“咕嘟嘟”喝了一大口酒。

他無言的坐在少發上出神。

“我知道我上當了。”她開始嚶嚶哭泣,仿佛很傷心。

雨亭好像聽到隔壁柳堤的喘息。

“來,喝一口。”她把酒瓶遞給他。

他接過酒瓶,“哐當”一聲放在桌上。

“我是一顆不幸的種子,忍受著不能發芽的痛苦。”她輕輕歎了一口氣。

“覺較少開兮,度無量是無數無邊眾生,同離苦網;迷途知返矣,願大雄大力大慈諸佛,常圍法輪。”雨亭已有耳聞,知道她交的是一個浮華的男生,那男生在未上大學時就喜歡朝秦暮楚。

“我知道你金屋藏嬌,我已是殘荷敗柳,但我一直喜歡你,葉落歸根。”

雨亭知道她這番話的意思。

她深深地打了一個酒嗝,臉色潮紅,她姿色依舊。

雨亭一動不動。

“你要是跟她結束,我就跟你……”說這句話時,她多少有點臉紅。

雨亭低著頭說:“我們是同學,是好朋友。我既然有了她,我就要對她負責。”

“你的身上還帶著那個時代的痕跡,不過,我想你早晚會起變化的。”

她失望地走了。

在車站,臨上公共汽車時,她深情地依依不舍地望著他:“我們還會再見嗎?”

雨亭沒有回答。

她又問了一句:“我們這是擦肩而過嗎?”

雨亭淡淡地一笑:“你是我詩歌的一個音符。”

“夢是心的寓怕,我總在夢裏……”她喃喃地說著,一轉身,上了緩緩停下的公共汽車。

他好像送走了一個夢。

雨亭回到家,柳堤撲過來,緊緊地擁著他,默默無言。雨亭感到她的心跳從來沒有這麼快過。

雨亭大學畢業後分配到天地出版社當編輯,他和柳堤的蜜月是在廬山度過的,在那座有名的山中留下了難以忘懷的浪漫故事。

柳堤愛這個家,更愛這個家的男主人公,1年後他們的女兒朗朗來到了人世。

雨亭的那個女同學飄洋過海到了美國,去尋找新的夢,另外3個詩友,一個分到電視台,一個分到《詩刊》編輯部,還有一個後來當了個體戶。當個體戶的這個詩友叫露露,臨畢業時,一個白花蒼蒼的老太太上了學校的樓頂,手裏攥著一大把傳單和一疊照片,她用力一拋,那些傳單和照片就像漫天飛舞的雪花。傳單上赫然印著:這樣的學生能畢業嗎?照片是露露的裸照。原來露露與老太太的兒子談情說愛,後來發覺對方偏執和自私,於是斷絕來往,對方走火入魔,一時想不開,竟喝敵敵畏自殺了。鑒於這種情況,學校不為露露分配工作,將其開除學籍。露露為生計所迫,開了一個個體書店,取名“名流書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