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1章 柔情似水(2 / 3)

“給你,一點兒也不酸牙。”

這不能不令人嫉妒,美人兒朱萍兒就酸溜溜地對鄭小群說:“傻蘭子看上你那一口小白牙了。”

鄭小群以為美人兒簡直是開玩笑。對手溝水庫二期工程期間鋪褥子,朱萍兒曾經讚賞過鄭小群牙齒白,說他“一口小白牙挺不錯的”。南鄉人蘭子不刷牙,野兔汆丸子,咬碎了吃常留遺痕,她絕不會像美人兒一樣,欣賞鄭小群的牙齒白。朱萍兒顯然是喜歡酸,也想吃山棗,她才心生嫉妒。果然,鄭小群將一把山棗分成兩半,另一半送給朱萍兒,朱萍兒隻用牙齒尖咬碎一顆,就誇張地叫起來:

“哎呀酸死了!”

朱萍兒就是個變成了妲己的狐狸無疑。她要是離開工房子,又走出山野,翻過金瓜山往西走,走出海岱地區,再向北折,直入宮廷,她也能蠱惑帝王,置蠆盆,鑄炮烙,挖出宰相的心肝,傾城傾國。下台的黨支部書記杜邦急著“結合進去”,要盡快地蓋起大屋子開會,想發動起新的一輪淘金競賽,把工房子的人抽到礦井裏采礦石。老兩一錘失手,炮錘擊到石壁上彈回來,扣到杜邦的眼眶上,打亂了杜邦的部署。杜邦一隻眼睛青紫腫脹,在夥房裏養傷,擔心錘傷發作,堅持忌口,忍住了老康保的誘惑,不吃蝦醬。朱萍兒把鄭小群分給她的酸棗送給杜邦,杜邦倒不拒絕,吃出了滿嘴口水,忘記了腥和酸都不利於紅傷。杜邦是一條好漢,絕不好色,他吃了朱萍兒的山棗,方寸不亂,隻把鄭小群從礦井上調回來,暫時滿足了一下鄭小群想跟朱萍兒在一個班幹活的長久期望。南鄉人道善也想回來,杜邦一直沒答應。

鄭小群從來沒跟朱萍兒坐得這麼近,中間隻隔了一個盛水的大缸。跟朱萍兒的哥哥朱建國學拉琴,坐在美人兒的院子裏,朱萍兒看鄭小群拉琴不會抖,也隻是在近處站了看,從來沒跟鄭小群一起坐下過。從東頂騎著自行車一起回南鄉,朱萍兒坐在道善不軟不硬的車座上,鄭小群坐著老康保堅硬的車座顛得痛,仍然沒有機會離朱萍兒太近。朱萍兒摔傷胳膊,抹上紅藥水豔如桃花,卷起了衣袖,鄭小群才看見了美人兒腋下也長了毛,鬈曲得精致細巧,比男人優雅。美人兒腿上長毛,也如此精美。在生產隊的地裏幹活回來,朱萍兒在村頭的水渠裏洗腿,褲腿卷得老高,娉娉婷婷回家,鄭小群隻遠遠地看見兩條長腿瑩白閃光;坐在隻隔了一個水缸的流板頂上,兩個人把腿朝著一個方向伸出去,鄭小群這才看見,朱萍兒腿上也長了細致的汗毛,在窗戶透進來的陽光底下,也會閃亮,令鄭小群看得出神,身上一陣陣發熱。比美人兒的腿更能讓鄭小群燒熱不止的,是朱萍兒說話。美人兒未入宮廷,不尚文雅,她就是千嬌百媚,也不學籠子裏的鳥兒燕啼鶯囀,用袖子遮臉,用手帕掩嘴,把皇家床上的穢事說得像臨朝辦公一樣幹淨,冠冕堂皇,把“操”說成“幸”。她不,她赤裸裸,直通通,是什麼就說什麼,剝掉所有的衣服,直接揭示本質,坦白極了,大膽極了。鄭小群簡直無法想象,她的勇敢是從哪裏來的,單單南鄉人道善小背頭往後抹得很光滑,給她扶著自行車遛腿兒,不至於如此。有一次她跟鄭小群說到了房事的感覺,他們兩個人都站在掃光的流板上,腳底下水流剛剛閉住,她看一眼那邊磨架子後麵挖磨眼的蘭子,斷然說:

“蘭子的那個才曠蕩哩。”

鄭小群大吃一驚,朱萍兒滿麵緋紅,好像是經驗之談,他不知道朱萍兒的知識是從哪裏來的。蘭子一手一把鐵勺,揮舞有度,投擲準確,吃丸子用牙齒咬碎,不用口含,何以見得曠蕩?山棗紅了,入口酸甜,蘭子大口咀嚼,把核吐掉,嘴唇又肥厚又敦實,潤澤紅豔,難道就可以作為人家曠蕩的證據?那麼朱萍兒本人呢?腋毛精致腿毛柔細唇線規整牙齒緊密,曠蕩不曠蕩?鄭小群沒有經驗,知識不足,他越是想知道朱萍兒的情形,越是離實際的目標更加遙遠,他能夠就近把握的,隻有他自己青春燃燒的身體,曠蕩與否,由他自己的一隻手掌握。他根本無法曠蕩。小妹鬆鬆軟軟的,躺在炕上讓他揉過以後,他急迫尚可雍容,朱萍兒滿麵緋紅,唇齒規整,腋毛和腿毛近在眼前,他隻有緊密無間,劍拔弩張,急切而又凶狠,然後,他才能徹底放鬆,像大海上退潮,一波一波地往後退,露出寬鬆無力的沙灘,曠蕩無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