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是一條戰壕的戰友嘛。”
道善用南鄉土話糾正她:“是一道溝的。”
朱萍兒看著他亮晶晶的額頭說:“你的嘴還真巧哩。”
隻有砸砂工老華不受戰鬥氣氛影響,他獨往獨來,不屬於大戰的任何一方。他為兩個班砸砂子,大磨的磨口砸大,吃得快了,他把砂子砸得個頭大一些,照樣能供上。除了那一回,老康保提起他離婚的老婆,偏要找一個脾氣暴躁的男人揍她,他偶爾口出穢言,說了一些讓朱桂美聽不懂的話,跟杜炳成大辯一場,此後他仍然很少跟人說話。他見了人的麵,什麼話也不說走過去,誰也不會認為他也是參加了戰鬥,成了敵人。胡剛老婆不給他吃燒的地瓜了,他依然會從胡剛的家裏笑著跑出來,胡剛老婆在後頭追他,沒有人認為,他和胡剛老婆也成了“一條戰壕的戰友”。他在戰爭之外潔身自好,打仗的事找不到他。
礦井上的人,原本可以像老華一樣超脫,他們打下的礦石供兩個班用,不分彼此。可是會吊兔子的於誌福,還是把新吊的兔子蹄剁下來,後蹄給了朱金鬥,前蹄給了杜邦,因為他女兒蘭子在朱金鬥班上,兔子的後蹄掃金子,能用更長的日子,兔子是前蹄短後蹄長嘛。受於誌福感情傾向的感染,老兩也好像成了朱金鬥一方。他從金瓜山上下來,常常到蘭子的大磨旁邊站一站,蘭子跟前,盆裏的砂子快挖完了,他不用蘭子動手,三兩下就給蘭子撮上。老兩嗓子癢癢,機聲隆隆,他想用細嗓唱歌給蘭子聽。蘭子用一隻手堵住耳朵說不聽,老兩才忍住了沒有唱。戰鬥讓杜炳成捐棄前嫌,他親眼看見了,老兩幫蘭子往盆裏撮砂子,吃飯的時候,他主動把鹹菜碗端到老兩跟前,讓老兩嚐一嚐,老兩真心推辭,隻用筷子夾了一塊。杜炳成依次再讓鄭小群、朱金鬥,他們都謝絕了,出語客氣,杜炳成未動辯機。親手發動了這一場爭戰的杜邦,為競爭的結果竊喜,抓緊時機化火煉金,送回去讓革命委員會主任杜文朋看看,賣掉,立刻又趕回來,臉上裝得氣衝衝的,免得心中的高興氣露出來,把戰鬥的氣氛打破。南鄉人趁機學技術。共同的戰鬥讓朱金鬥也喪失了警惕,於大軍有機會經常把簸子拿過去晃一晃。為了假充高產量,於大軍晃不出雜質,把硫化銅當成了金子,朱金鬥也不計較他。大戰中唯一保持清醒的,是炊事員老康保,他為雙方做飯,中午和晚上熬出最稀的玉米麵粥,故意少加麵子多添水,讓大家喝了瀉火。夥房離工房子不是太遠,老康保沿著拉流流下的渾水溝往上走,一會兒就到了。他正趕上於大軍拿起了簸子要晃,他用驚喜的口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