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 大弦子一抖(2 / 2)

柳弦子進劇團不久,就鑲了一顆金牙。他敲掉原來的一顆牙齒不用,換上金子的牙齒,就是想吃比過去新鮮的東西。他帶著自己的那把大弦子進劇團,白骨頭上的雕花細細擦過,樂隊裏,比所有的家夥豎得都高,惹人注目。他改掉了當吹鼓手時閉著眼睛的習慣,睜著眼彈弦子了。他仍然會出其不意,突然一抖,弦音妙絕。他依仗的倒不全是弦子彈得好,他靠金牙吃好東西。他很快成了天下最有福的男人。哪一個女演員上場,隻要看見了樂隊裏豎得最高的那杆家夥,看見操家夥的人齜牙朝她笑,金光燦燦的,她就離到口不遠了。再演兩場戲下來,柳弦子準能吃了她,不用客氣。柳弦子最初瞅上的自然是小旦,小旦臉上抹粉,連脖子都抹到,看上去比原來年輕。從小旦身上取得的經驗,糾正了柳弦子的錯覺,卸了妝的女戲子其實都是一樣的。老旦的臉上不抹胭脂,看起來很老,脫了衣服,往往會露出紅潤,天翻地覆的變化更叫人倍感神奇,不同凡響。在刀馬旦的裙下,柳弦子稍有遲疑,他擔心不好馴服。到手以後,他才發現,戲台子上的功夫到了床上,舞槍弄棒的角兒也會安靜如水,那是她野馬狂過之後。柳弦子起初沒把小丫環放在眼裏,以為是小菜一碟,等他吃膩了大魚大肉,到時候順手端過來,清清口就是了。沒想到,他就是在小丫環這裏遭到了挫敗,被大花臉狠狠地揍了一頓,差一點摔碎了他的弦子。原來他跟人爭食,撞上了硬家夥。那一個劇團的絢爛秋天,柳弦子向三河縣最著名的彩旦發起決勝的進攻,他差不多快要成功了,劇團團長找他談話,準備把他開除出劇團。他盡管明白是為了什麼,但還是硬起頭皮,問團長,他犯了什麼錯誤?

團長說:“還用問嗎?”

他感到委屈,又有些不服氣,他質問團長:

“劇團,不就是這麼個地方嗎?”

團長不給他回答。

他進一步質問團長:“劇團不讓幹,再哪兒讓幹?”

團長瞪起眼來嗬斥他:“當吹鼓手也一樣嘛!”

團長的嗓門很大,柳弦子倒不怎麼害怕,他開始想到了一個根本性問題。他由小旦老旦刀馬旦,直到小丫環,成功和失敗,都沒有丟了飯碗,倒在著名的彩旦這裏被開除,他斷定遇上了強勁的對手,這樣的對手不是紀律,而是權力,權力擊敗了情敵。他冷靜地問團長:

“團長,你給我實話,她是不是你的人?”

團長反問他:“誰?”

他輕輕地吐出彩旦的名字。

團長方方正正的大臉立刻漲紅了,拍一下桌子說:“都是我的人!”

柳弦子頻頻點頭,向這個結論投降,他說:“我明白了,劇團團長才是天下最有福的男人。”

他推開窗戶,向著大屋子裏正在排戲的男女演員大喊:

“我的弦子再大,也不如團長的屌大啊!”

柳弦子被團長徹底打垮,心情沮喪地回到老嚴家。他逢人便說,劇團團長是天下最有福的男人,他下輩子再做男人,就不彈弦子了,一定要去劇團當團長。他要實現如此好色的理想,需要先把不如意的此生渡過。依靠短暫的演藝生涯中獵豔的豐富記憶,他餘下的生命才沒有黯淡無光。他頻繁地敘說他的豔福,大肆渲染每一個細節,不無誇張,名揚三河,讓無福消受的男人羨慕他不凡的經曆。有人想向他取經,他卻不把經驗傳人,他齜著一顆金牙笑一笑,說:

“教你學會了,來爭我的飯碗哪?”

他顯然色心不死。離開劇團優越的環境,肥沃的土壤,他還想在民間的山野裏采花。度過了開除回村最初的一段困難期,他驚訝地發現,就在他劇團獵豔的時間裏,村子東頭的嚴青青,已經長成了老嚴家有史以來最奪目的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