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鼓一敲,時至宵禁,楚京城大街小巷的喧鬧漸息,沿街店鋪陸續插上了門,廊下燈火在寒風中飄搖著。城門下的火把如明燈晝亮,巡視的守衛有條不紊地換了一隊又一隊。
巍峨的宮闈內,掌燈的太監宮女低著頭踽踽前行,前殿的燈火一盞接一盞地熄了,唯有後宮各處殿閣在伺候主子就寢,依舊亮著燈。
司菀坐在鏡前,看著秀儀方才遞進來的信,臉色一點點地沉了下去。
她突然猛地將信拍在了桌上,乍響一聲,驚得正給她順發的迭珠連同滿屋子的宮女太監齊齊跪了下去,戰戰兢兢地伏著頭,生怕自己行事不周,觸怒了主子。
“娘娘息怒。”迭珠自幼跟在她身邊,她眉頭一皺,便曉得該做些什麼,忙遣散了閑雜人等,隻留下秀儀姑姑在旁伺候。
秀儀在宮中侍奉多年,自然是個曉得輕重的,此時眼觀鼻鼻觀心,閉口不言最是明智,便默默地去裏頭為司菀鋪床。
“居然沒有找到……”司菀漸漸收緊了拳頭,焦慮地盯著那封信。
盡管青執數日前已將此次去往瓊山寨的始末稟報上來,但半途橫生的意外,羽林衛到底是沒能親手處決了那個神似裴君彥的少年,火燒盡了山寨,殺了所有村民,在那等絕境之下,想要活命難如登天。
誠然就像五年前的荷華宮,那少年十有八九已經死在了火海裏,但她這心裏總覺得七上八下的。
青執將事情稟報與她時,提起了那個總是橫插一腳的魔教教主,本是個無關緊要之人,但青執見了她一麵之後,卻說那魔頭的眉眼竟與早已死在順天門下的宛陶郡主顧昭有幾分相似之處,這一句令她當晚便做了一場噩夢。
行刑那日,她就在順天門的城樓上,親眼看著顧家九族一一身首異處,從顧昀到司茴,再到顧鐸和剛滿十五歲的顧昭,她是親眼看著他們死在劊子手刀下的,但自從開始懷疑裴君彥還活著之後,當初塵埃落定的心忽然間再度懸了起來。
這封信是阮方霆寄來的。
羽林衛撤出瓊山之後,他再度派人去那座已然化為廢墟的瓊山寨搜了一遍,寨中屍體已然燒成了焦炭,麵目全非,隻能靠著骨骼與牙齒辨別其年紀,找到幾具與裴君彥年紀相仿的屍體,但還是難以認定。
這一消息傳回,司菀的心登時揪了起來。
可能還活著的裴君彥與顧昭,令她焦慮難眠。
“娘娘且寬心,即便那二人真的還活著,沒有一兵一卒,怎能與娘娘相抗?將其找出,斬草除根便可。”迭珠替她揉開發緊的眉頭,柔聲寬慰。
司菀神色凝重,捏著那封信,幾乎要將紙掐出洞來。
“哀家如何能寬心,你不了解裴君彥和顧昭,這二人若是還活著,必定會想方設法與哀家作對!尤其是這個顧昭,但凡還有她一息尚存,便不能掉以輕心……”
“許是寧將軍看錯眼了,宛陶郡主當年可是……”
五年前將顧家九族推出去斬首示眾時,她就在司菀身邊,為確保萬一,她前一日還特意去天牢中看了一眼,那樣森嚴的戒備,怎可能被她逃出生天?
“是啊,哀家也是親眼看著才放了心,可哀家這幾日總覺得坐立難安……”
“若隻是容貌相似之人,一場巧合,寧將軍不也說隻是有些神似嗎?”
“倘若真是哀家多慮了還自罷了,怕隻怕疑心成了真。”司菀若有所思地沉下眉頭,“當年先帝曾言,膝下四個皇嗣,皆按四君子賜表字,長公主裴瑛,及笄那年賜字梅瀧,陛下行三,賜字竹弈,加冠之後便可宣用,早夭的四皇子也以‘菊’為字,而裴君彥,正是要在加冠之禮上賜字‘蘭舟’的,說是巧合,哀家這心裏著實難以置信。
現如今那少年身還有個神似顧昭之人……哀家不管是看走眼了還是一場巧合,見不到那二人的屍首,哀家寢食難安!”
迭珠沉思片刻,道:“近來天寒,憂思過慮對您身子不好,還有阮先生在呢,無論那二人是不是先太子和宛陶郡主,一旦尋到他們,阮先生定會替您分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