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思量須臾,揉了揉她的頭發,溫聲道:“你家住何處,我送你回去找爹娘可好?”
小丫頭看了看遞到她眼前的那隻白皙如玉的手,猶豫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把手遞了過去。
沈雖白牽著她的手,這手小小的一團,可以完全包進掌心裏,小丫頭還是不說話,靜靜跟著他。
她不開口,沈雖白也就不知道她究竟住在哪兒,隻得給她買了一串糖葫蘆,帶著她一路詢問,然而誰都聲稱沒有見過這個孩子。
他不禁有些頭疼,又不能將這孩子丟在街上,低頭看看,小丫頭拿著糖葫蘆,一口也沒吃,目光依舊呆呆的,似是受過什麼刺激。他不確信她是不是啞巴,不過她應當是能聽懂他的話的。
“小丫頭,不喜歡吃糖葫蘆嗎?”他擔憂這個孩子找得久了,更加害怕,便與她聊了起來,誠然從始至終,隻有他一人絮絮地說,這孩子頂多隻是偶爾抬頭看他一眼。
無論他問什麼,她都有些魂不守舍,也不答話,又走了一會兒,許是有些累了,沈雖白感到這孩子的腳步漸漸慢了下來。
漸漸暗下來的天,飄起了雪,隨風緩緩落在肩頭,屋簷下忽明忽暗的燈火映照出一絲暖意。
他停了下來,蹲下身,撣去她發梢的雪花,溫柔道:“我去買把傘,你在這等我一會兒可好?”
小丫頭依舊一言不發,靜靜望著他的身後,忽然抬起手,指了指。
見她終於有了點反應,他以為是她的爹娘找來了,正欲同人家解釋一番,回過頭卻是猛然愣住。
站在橋邊的女子撐著十六骨的素麵紙傘,靜靜地站在雪中,素白的拂過她青蓮色的鬥篷,更襯得她唇紅齒白,熙熙攘攘的人群走過她身邊,橋頭的燈火映照在那雙眼中,卻是霜白一片,看不清她是何神色,她隻是這麼寧靜地站在那,像畫卷一隅,驚鴻一筆,令他刹那間,忘了想說的話。
她抬起手,招了招,他身邊的小丫頭便立刻朝她走了過去,拉住了那隻手。
她的目光似乎在他身上停了一瞬,而後便牽著孩子,轉身往回走。
“十一!”那一眼,冷得像冰,他想也沒想便追了上去,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
顧如許停下腳步,抬起眼望向他,那雙眼如同鏡麵般清晰地倒映出他的模樣,卻有如三九的湖麵,靜得令人心顫。
“你……還好嗎?”滿腹的疑問與擔憂,終究沒能傾吐,看著如今的她,想到闌珊闌意的話和不複存在的瓊山寨,他覺得,她應當是恨他的。
那雙眼裏,再也看不見明媚的笑意,一切仿佛又重回了五年前,從楚京回來的顧如許,便是用這般冰冷的眼神,看著世間一切。
麵對這樣的顧如許,他甚至都不知該如何開口詢問此事的真相。
“我不好。”她沉默許久,淡淡地答複了他。
這三個字,如鋒利的刀刃,在他心上剮了一刀。
她的確憔悴了不少,眼中也沒了神光,憤怒與恨意如暗潮般在眼底湧動,吝嗇到連對他多說幾句話,都不願。
他頓了頓,對她道:“山寨的事,我都聽說了,對不起,若不是你趕來潁州……”
“你來青州,就是給本座道歉的?”
“不,我……”話到嘴邊,卻難以言表,他心裏十分清楚,瓊山寨沒了,孟思涼死了,他出現在這,不過是讓她再度想起那些傷心事,再多的自責,都換不回那些人命,“我聽說,你要離開青州了。”
“嗯,今晚就走。”
“……可還回來?”
“不知道。”
他的目光落在了她手邊的孩子身上:“這個孩子……”
“李嬸家的青青,瓊山寨上下,隻有她一人活了下來。”她緊緊攥著青青的手。
聞言,沈雖白便想了起來。
他的確是見過這孩子的,在瓊山寨的時候,還給她分了糖果子。隻不過那時她還是個活潑的小姑娘,嘰嘰喳喳說個不停,與眼下貼著顧如許畏縮不言的模樣判若兩人,故而他一時竟沒能認出來。
“她親眼看著李嬸和柱子死在她麵前,受了極大的驚嚇,已經半月不曾開口說話了。今日帶她出門買些東西,一時沒看住,是我的疏忽。”顧如許低頭看了看胳膊上的手,淡淡道,“沈少俠還是離本座遠一點吧,本座要帶青青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