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閣的門隻是輕輕地合上,但那一步,卻令他感到跨越深淵般的艱難。
闌珊闌意的話還在腦海中一遍遍地回旋,他從未覺得這輩子有哪一刻像此刻這般,心中湧起五味雜陳。
他想起了那一日趕來救他的顧如許,已無心在意她究竟是從何得知他們身陷危難,她負傷匆匆趕回的時候,可有想過等待她的,是一個血染的瓊山寨……
他信屠寨的人不是她,但事已至此,他又怎麼去求那一句原諒?
他原以為隻是一場誤會,卻沒想到她失去的,再也回不來了。
那日一別,他們之間,便被這血淋淋的人命債,硬生生地劃成了兩端。
他不知自己是如何離開此生閣門前,牽著馬,走在青州的街頭。風冷得刺骨,行人紛紛躲進屋中取暖,街邊茶棚裏,兩個江湖打扮的男子端著熱茶,在火爐邊歇腳,他經過時,恰好聽到他們在談論瓊山寨。
感慨了幾句,便說到了顧如許頭上。
“那姓顧的女魔頭真不是東西!那麼多人命啊,她就不怕半夜厲鬼索命,讓她不得安寧嗎?”
“你還指望魔教有什麼良知,那顧如許的良知早就給狗吃了!否則怎麼可能殺了這麼多人?”
“善惡終有報,這種作惡多端的妖女遲早有一日死在仇家刀下,保不齊出門就遭雷劈!……”
話音未落,耳邊突然傳來鏗鏘一聲,一柄長劍已經橫在了他頸邊,錯愕地回過頭,便迎上了一雙暗含怒意的眼。
白衣玄袍的男子,大概是他生平僅見的好看,如此儀表堂堂,若是沒有拔出這把劍來對著他,或許這氣氛不至於如此尷尬。
“把你們方才的粗鄙之語收回去!”沈雖白握著劍的手氣得發白,半點也不似平素那般好說話的樣子,若是此時有其他劍宗弟子在場,怕不是要驚得眼都跌出來。
這二人也是血氣方剛,豈能忍得了如此挑釁,豁地起身,當即與他爭鬥起來!可憐這小小茶棚,一畝三分地,哪禁得住這般你死我活的折騰,好好的桌椅翻的翻,碎的碎,看得掌櫃心驚肉跳,又怕殃及池魚,不敢上前,隻得在一旁扯開嗓子勸他們停手。
“你這少俠一表人才,卻好生不識道理,那紅影教作惡多端,那顧如許更是殺了人就跑,如今連麵兒都不敢露,如何說不得了!”其中一人惱火地吼道。
“你再說一遍!”沈雖白從未像這般怒火中燒,豈能顧不上什麼道理,眼下他隻想將這二人狠狠地揍一頓來出氣!
三人誰都不肯示弱,足足打了數十回合,整座茶棚都快散了架,掌櫃的欲哭無淚地求他們幾位停手。
江湖恩怨,自然是拳腳下見真章,那二人功夫不弱,但顯然不是沈雖白的對手,他二人隻是爭一口氣,沈雖白眼中卻透出了殺意,招招毫不留情,二人負傷敗走,這才算是暫告一段落。
四周的百姓已經圍了過來,這場熱鬧在他們看來實在匪夷所思,本以為瞧見了一位溫文爾雅的少俠,還沒等賞心悅目一番,便見他大打出手,戾氣橫生,教人退避三舍。
打了一場之後,沈雖白也稍稍平靜了些,回頭看著一片狼藉的茶攤和心疼不已的掌櫃,從懷中摸出一錠銀子作為賠償。
正欲離開,卻瞥見巷子裏蹲著一個小丫頭,正驚恐地望著他。
四周也不見爹娘長輩跟隨,直到四下的百姓陸續散去,她還是蹲在那,一瞬不瞬地望著他。
這孩子的確有些奇怪,他思量片刻,走上前詢問。
“你是誰家的孩子?”
那丫頭呆呆地望著他,什麼都不說。
沈雖白疑惑地打量著她,雖說有些呆呆傻傻的,但收拾得十分幹淨,腦袋上梳著兩個小包子,一身雪青色的小襖,若非麵色有些病態的蒼白,倒是個十分可愛的小姑娘。
他隱隱覺得似是在哪兒見過這個孩子,一時半會兒又想不起來。
“你叫什麼名字?”他放輕了聲音,以免驚嚇了她。
小丫頭眨了下眼,有些呆滯,還是不答話。
他又問:“你是跟著爹娘出來的嗎?”
她沉默許久,才搖了搖頭。
沈雖白皺了皺眉。瞧這小姑娘的穿著打扮,倒不像是窮苦人家的孩子,雖為點金佩玉,卻是精致,如此隨處遊蕩,若是碰上不懷好意之徒,可就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