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長不短,就瞞一輩子吧。”
他說出這句話時,眼神是從未有過的溫柔繾綣,卻又鄭重其事。
顧如許給他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沉默半響,她問他:“阿舒這輩子,被你護著,騙著,到了這個時候,你還不肯對她說一句實話,孟思涼,你老實回答本座一個問題,你可有哪怕一刻,是愛著她的?”
他望著遠處漫漫長路,那個青衫的姑娘正不顧一切地飛奔而來,一如那一年的萱穀,她歡歡喜喜地跑過來,紮進他懷裏,告訴他,她想做他的妻子。
他至今還記得,那一刻自己的心,是如何雀躍地跳動著。
他垂下了眸,緩緩合上了雙眼。
“一刻怎麼夠……”
你來過我心上,就再也沒離開過了。
顧如許感到那隻手忽然間失去了力氣,她一怔,他的手便滑了下去,輕輕垂落在冰冷的台階上。
“師父!——”季望舒終於站在佛堂前時,四下寂靜得令人心慌。
她顫抖著看向已經沒了聲息的孟思涼,一步一步地走過去,蘭舟起身為她讓開了路,顧如許眼中噙著淚,聲音都哽咽了。
“阿舒,抱歉……”
除此之外,她竟連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口。
季望舒靜靜地注視著那具熟悉的屍體,緩緩地蹲了下去,去握他還沒涼透的手,又替他擦了擦眼角和嘴邊的濁血。
他依舊那樣風姿翩翩,好像下一刻便會突然睜開眼衝她笑起來。
天地仿佛都驟然安靜了下來,隻剩下她在細細端詳他的眉眼。
忽聞一聲蒼涼的笑,竭力壓抑的眼淚隨之湧出,她背對著所有人,牽著孟思涼的手,哭笑皆不得,逼得自己渾身都在發抖。
這樣的阿舒,讓人不忍再看。
“教主。”衛岑抱著青青走過來,“阿舒救下了一個孩子,大概是瓊山寨唯一的活口了。”
趴在他肩上的青青,眼睛都哭腫了,胳膊腿兒上處處是磕碰的傷。
這樣一個孩子,能活下來,簡直是蒼天庇佑。
“帶回閻羅殿,本座養著。”她收緊了拳頭,轉而看向蘭舟,“你現在能告訴我,今日究竟是來取什麼了不得的東西了嗎?”
蘭舟略一遲疑,拿出了手中的劍鞘,將布帛揭開。
看到這柄劍鞘的瞬間,她便吃了一驚。
鏤金作雕,珠玉為綴,遊龍祥瑞,不可逼視。
若是她沒有記錯,這與他當初交給她的那幅圖上所繪,一模一樣。
“這便是灼華的劍鞘。”他道。
她錯愕地望著他:“所以你明知道劍的下落,還任由我滿江湖地找?……”
“隻是時機未到罷了。”他伸出了手,“紅影劍給我。”
她怔忡地遞上了劍,他提劍一挽,轉瞬間,便讓劍歸了鞘——隻是歸的,並非她腰間的紅梅劍鞘,而是他手中的那一柄。
劍身與劍鞘,合而如一。
他拿出一隻白瓷小瓶,將裏頭的“水”澆在了紅影的劍柄上,不消片刻,銅色褪盡,露出了包裹在其中的金色劍柄。
奪目之華,在烈烈火光中與劍鞘渾然一體。
“灼華劍……”她怎麼都沒有想到,尋了大半個江湖的劍,竟然從始至終都在她手裏。
“灼華太過惹眼,當年我取道蕪州,便命人將其‘改頭換麵’,重新打了劍鞘,劍柄也動了手腳,以‘紅影’為名交與了你,時隔多年,終能將其現於世間。”他道。
顧如許刺此刻心中五味雜陳,氣到了極處反倒笑了出來,千辛萬苦找到的劍,卻再無一絲喜悅。
她終於明白,他所說的那句話究竟是何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