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 偶爾一哆嗦(2)(3 / 3)

在中國曆史上,聖明之君如唐玄宗所謂的聖明裏頭就包含著善於采納言諫。也側麵說明了在封建專製的時代裏,說話的艱難。以至在有的恐怖年代裏,熟人見麵都不敢打招呼。方納有段話寫得好:人們捍衛言論自由和出版自由,因為它們既是反政府幹涉個人意見的保護機製,同時也是民主政府運行的基本要素,因為沒有思想和信息的自由流動,選民和立法者們無法做出明智的決定。

總的看來在人類曆史上,自由的進程是蝸行的。中國人的自由觀不同於西方人的自由觀,在曆史上,中國大體上是一個內向型的國家,對於自由的理解是從內心世界尋找自由;而西方人恰成對比,是向外在環境尋找自由。所以在曆史上,中國傳統的讀書人有各自熠熠生輝的兩種唱和——仕與隱,出世與入世。當今所處的無疑是一個史無前例的自由的時代。我讀到過一篇摘自《戰略與管理》2004年第2期的文章《中國農民為什麼窮》在分析了種種原因之後,還提到一點,就是中國農民不缺少自由,他們缺的是組織。在一個文化形態的社會裏,自由對個人而言並不是萬能的。譬如說自由作為一種生活方式,可能是愜意的,也可能意味著放縱,信息自由也意味著我們有被自由信息淹沒的危險。也就是說在一個自由的社會裏,我們還會麵臨著將自由庸俗化的危機。在一個自由的社會裏,自由是那些理性的人們所能得到的最好的禮物。

儒家文化惹了誰

最近,在網上讀到一些詬病儒家文化的文章,竟至於說儒家文化是導致腐敗的根源。總覺得多少有點牽強附會,照這樣說在不受儒家文化影響的國家是不是就沒有腐敗了?

在一個山川秀美的地方,有一棵千年的古鬆,長得虯枝迭出,當地人都引以為榮。但天有不測風雲,一天某人想不開在那棵古鬆上吊死了,是不是從此人們都應該歸罪於那棵古鬆呢?這是我打比方說的。同樣,子不嫌母醜,如果我們承認天下沒有完美的人,也就等於承認著天下沒有作為完美人的父母。不以自私為出發點的話,總會發現自己的父母有缺點。但決沒有必要因此對自己的父母大加詬病,如果有人那樣做了,起碼可以說那樣的做法本身就不是為人之道。天使在天堂,尋找完美的人還得到天上去找。

孟德斯鴆說,世上沒有一門完美的哲學,一門宗教也是如此。從現在看來,這個世界上還沒有一種思想,可以作為普世真理,為所有人接受;還沒有出現一種普世的價值觀。抑或可以說,有思想的雜音才是正常現象。隻有到了一種思想,它的威力足以令世界保持死寂般的沉默時才是可怕的。不能忘記信奉基督教的西方世界,曾經有扼殺思想自己和科學發展的中世紀,宗教裁判所就是一架巨大的恐怖機器。世界不是一塵不變的,正是變,才是世界生動存在的本質。如果沒有商鞅變法,不知會不會有或推遲秦始皇的統一中國?在曆史上中國作為一個農耕社會,農民束縛在土地上,他們的生產耕作都是有一定的規律性,農民不敢隨意的改變耕作方式。正是從這個層麵上,馮有蘭說中國人的傳統思維是由中國這樣的農耕社會所決定的。而孟德斯鴆也認為,宗教的誕生跟其地理位置有關。譬如說印度,是個比較熱燥的地方,所以需要一門能與之相應的讓人鎮靜的宗教。

一門哲學思想是很容易讓人誤解的。當然很少有人會承認傳統的儒家文化是白玉無瑕,相反用發展的眼光去看,會發現有很多值得批判的地方。現在時不時引起人們爭論的有關儒家文化的是是非非,說到底,還是“五四”以來的餘音繞梁。到底是傳承其精粹,還是一棒子打死?馮有蘭認為,曾國藩打敗太平天國,其實是中國曆史上的進步,因為他阻止了中國滑向西方式的中世紀。而曾氏所捍衛的正是傳統的儒家文化。到如今我們對儒家文化的褒貶,常常給人以瞎子摸大象的感覺,都隻能稱為一孔之見。譬如說儒家所說的“義”,如果硬要將它理解成為朋友兩肋插刀去殺人放火,隻能令人覺得可悲!傳統文化在新中國建立之後,經曆了幾次滌蕩,文化大革命時尤其慘烈。傳統文化正有漸漸流失的危機。而所謂的儒家文化是官場腐敗的根源,竊以為不得要領。我們可以說“三綱”是過時了,但“五常”裏的有些道德要求則正是時下某些國人所缺失的,譬如說“信”。經濟社會最怕不守遊戲規則,否則就沒有經濟學了。如果真有貪官汙吏從儒家文化裏頭找到了作為腐敗的理論支撐的話,不過是把錯把其中的糟粕當精華,正是學習不得法。像是武俠小說裏寫的練功不得要領走火入魔了;或者把三寸金蓮當國粹。都很可悲!

洛克認為隻有在虔誠和理性普遍存在的社會裏,法的自由才得以實現。筆者認為,國人遭遇得更多的將會是由缺乏信仰所導致的精神道德的缺失。腐敗是全人類的公敵,如果一味將之歸為儒家文化之罪是不公的。況且將傳統文化徹底否定,也是不智的行為。尋章摘句老雕蟲,一味在字裏行間尋尋覓覓,還是少不得要將胸襟放開一些。不必動不動拿儒家文化一頓大罵,還當是什麼發明!

假如人活著不做無聊的事情

有些路,走過後不堪回首,以為從今以後再也不會重蹈覆轍,不想現實還真會鹹魚翻生。我想起了三毛的滾滾紅塵——有關我的滾滾紅塵,並不是具象化的,它是一把刀子,一個會殺任何人的刀子,而且它真的害人匪淺。它有另外一個名字,叫做無聊。每個人都會有與無聊做垂死掙紮的努力,在每個人的江湖裏,每個個體都變成了一個“大蝦”,而對手就是大名鼎鼎的“無聊”。無聊的人、無聊的事、無聊的遊戲、無聊的我們的世界,在佛家的眼裏就成了四大皆空,一切都是苦。而世俗世界所認為的人生意義往往就是與苦作鬥爭的人生過程。

有個小女人,要是她有著好好的眼睛的話,她就是這世上最誘人的女孩,可是她從小失去了視覺。所以注定了成不了這個世上最誘人的女孩兒。她多麼渴望有一份工作,假如說人活在世上,工作就是人生意義裏最重大的一項的話。但是適合女孩兒做的工作寥寥無幾。她有著很好的聽覺,在她的心目中,世界不是有顏色的,而是有聲音的。在許多無聊的日子的圍困下,女孩兒喜歡上了音樂,學彈鋼琴。當我聽了這個故事的時候,眼淚禁不住流了下來,這不是一個勵誌的故事,她隻是講述了一個很苦的女孩兒如何成為了她自己的“大蝦”。因為人生不是為別人活著,也不是活給別人看的。我曾經推理過這樣一個了不起的人生意義,活著為了後代,而後代又為了後代,人活著就這樣追星趕月的“為”下去,看起來很冠冕堂皇,人生好像不為了自己。仔細一思忖,覺得有點虛偽。倒不如轉念一想,人生首要是讓自己過得快樂,同時也要讓自己的下一代將快樂繼承下去,這其實就是地球上最有意義的事情。

假如人活著不做無聊的事情,當然前提一定是這個世界沒有那麼多無聊的人生抑或文明的定義,譬如說排資論輩、財富、榮譽,它們的潛台詞就是人生是很苦很累的,人活著就是壓根兒不要讓自己快樂。不管怎麼說人類從最近的幾個世紀以來,對自己的智慧充滿了自信,人類可以不顧一切的去榨取地球上的資源,接下來又考慮如何在未來資源匱乏的年代讓經濟可以持續發展下去,人們覺得自己很聰明,想法有前瞻性,而且這當兒正像是過山車,都要抓住戰略機遇搞發展,其實這何嚐不是自殺式的拚命三郎一樣的活法,也可以說是對人類智慧的一種褻瀆。不過還沒有人考證過,這個宇宙是否有類似地球文明這樣的星球,或者類似這樣的文明發展到了極致的時候,一切不複存在,於是又經過若幹演變而開始了新一輪的生物文明。所以在我的頭腦裏,一切就豁然開朗,目前並沒有誰能考評出宇宙中出現過一種永恒的文明,在人類的辯證裏,一切有始有終,在人的意念裏才存在“賭”的情結。在宇宙的輪回裏,必然也有無盡的空虛,那裏也許醞釀著文明的起源,也潛埋下文明的毀滅。

在人類的智慧當中,最大的挑戰是無聊帶來的,它永遠若隱若現與生命相始終。不過我知道,讓自己活得快樂不是無聊的,讓別人活得快樂一些也不是無聊的。因為快樂本身就不等於無聊。無聊是由文明的人類所造成的,人們賦予了無聊某一種定義,於是才有了無聊。這好比人類在辯論人性本善還是本惡的時候莫衷一是,儒家是傾向於性善的,因為你看,舜從小就受到了父母的虐待甚至於要被陰謀殺害,可是舜還是對待父母至純至孝,舜的善是從哪裏來的呀?那隻有本性裏就有善。西方是傾向於原惡的,正因為本性是惡的,才要不停地向上帝請求寬恕,祈求死後能進入極樂世界。在次一級的文明或者野蠻的動物世界裏,用人類的眼光去看,也存在著善和惡,可是它們哪裏知道什麼孝悌忠恕?這一切還不是人類鼓搗出來的。所以在我看來,世上原來沒有善惡之分,善惡是文明化的成果,與生命的本性無關,善惡是在有了人性之後才出現的。有人也許要問,到底什麼是無聊?當你在問這句話的時候就是一種無聊,當你用一種很焦慮的心情去追逐一種東西的時候就是一種無聊,當你為了一種榮譽而幹出了蠢事的時候是一種無聊,當你在車水馬龍中茫然不知所措的時候也是一種無聊。聽起來無聊好像是文明的罪過,但是在我看來,儒家文明所追求的是一種對待快樂的理性精神,人類文明的普世價值也許就是維護快樂的理性精神,剩下的就隻是鳳毛麟角。

我覺得在人的生命裏頭是可以沒有無聊的困惑的,那就是我們終於在這個星球上找到了自己的人生坐標,永遠不迷失自己。我們最大的敵人是這個世界上業已經成型的根深蒂固的成見,人世變幻莫測,向善的心靈跌宕起伏,在一個又一個罅隙裏,無聊噴射而出。人生無常而有趣,無聊才能如影隨形。人生的悲壯在於我們可以像唐·吉訶德,敢於向風車魔怪開戰。假如人活著不做無聊的事情——那真是叫叔本華犯難的事情!

信仰在哪裏

我有幸經曆過的年代:思想潛藏和退化的時代。那時候,村裏還沒有實行聯產承包責任製,鄉親們都參加集體勞動。記得生產隊裏剝花生種,我們那些小孩子就在大人縫裏穿梭。大家過得很苦,卻說不出苦是啥滋味,總是看見人們一副樂哈哈的樣子。村裏有很多娶不起老婆的光棍,總愛跟別人的婆娘插諢打科,打情罵俏。逢年過節的時候,每人也許可以分到幾兩白糖,幾兩豬肉。我的外婆上世紀八十年代臨終前,也還隻知道說自己想喝點麥糊子,實在想不出世上會有什麼好吃的東西。物質的貧瘠與思想的匱乏如影隨形,但是那些年代,大家都能爭先恐後地表達著自己粗糙而堅貞的信仰。如今看來,那樣的信仰都是奢侈了,思想的開放和物質的豐盛又有如此糾葛在一起!

現在好了,這是一個開明和開放的時代。每個人的生活都會有很多回旋的餘地,每個人都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可是許多人從來都沒有像今天這樣盲目的生活著。中國人的信仰危機正凸現出來。國內外有許多學者把儒家說成是儒教,毋庸置疑的是,儒家文明的說法是成立的。許多人都質疑儒家怎麼的就成了儒教?總的說成儒家文明曾經在中華文明的兩千年曆程中,是起到了國教的信仰地位的,孔子可以說是不朽的“教主”。儒家文明的危機源自上個世紀一百多年間的屈辱,湯因比所說的中華文明的衛星文明的日本很快就嗅出了不可避免的危機,立馬改弦更張,脫亞入歐,於是有了大名鼎鼎的明治維新。在這一點上,中華帝國的反應顯然就遲鈍了,或者說由內部的分裂而演繹出更多的苦難。再一次說明了在中國,即使再睿智的改革都是多麼的艱難。遲鈍的結果是災難性的,高大的中華帝國被蕞爾之地的日本打敗了。痛苦是覺醒的催化劑,到了“五四”運動,儒家文明受到了更多的質疑,中國人的世界觀受到了史無前例的修正。泱泱中華固然是一塊美麗的土地,但再也不是人類的中心,地球文明的多樣性一點點地剝開在我們麵前。

在的記憶裏,在我所生活過的農村,儒家文化是受到了批判的,“封建”成了一個貶義詞,所有不好的東西都可以塞進這個垃圾箱裏,許多曆史的遺跡被當作“四舊”給毀掉了。中國有史以來最偉大的革命所要做的事情除了“立”,就是“破”,兩者之間幾乎找不到妥協點。舊的信仰不複存在,新的信仰要確立起來。但是在這個過程裏,人們的財富觀經曆著戲劇性的轉折。“無產者”最終要對“資產者”持有崇拜態度,也意味著人們的信仰經受著一次又一次的煎熬,曾經明確無誤的語言表達變得曖昧起來。曾幾何時,鬥爭是幸福的,現在變成了致富是幸福的最有力的保障,金錢才是人們追求的方向。

中國人的思想味蕾變得奇妙起來,衝和和中庸思維再一次甚囂塵上。地球上再也沒有那一個國家能像中國這樣龐大而世俗。美國雖然是一個由移民組成的新興國家,但總的說來說來還是一個世俗化的基督教國家。亨廷頓在他的《我們是誰》這本書中,就強調像美國這樣的新生民族,要增強新教——盎格魯為中心的價值認同。在中國,傳統的儒家文化曾經受到了無情的滌蕩,特別是在自詡為“新新人類”的新一代人心中了無痕跡。於是在中國這樣一個人口眾多的大國裏,出現了嚴重的信仰缺位,人生幸福成了一個空洞和抽象的概念,抑或轉向極端的異化——純粹的物質化的衡量。

現在,輪到我們問:“我們是誰”的時候了?但是到目前為止,多數人都沒有準備好回答這個問題。中國人更多的是實幹家,每個人都熱衷於行為藝術。這是一個特殊的時刻,因為誰也不屑去回答那麼樣沒勁的問題。但每個在物質世界掙紮和進取的人們,時刻都不能回避那樣一個問題,在物質的世界裏,失敗的危機隨時都會降臨,是全軍覆沒式的或者隻是幾場小敗,都會致人於死地。沒有信仰,像哈維爾所說的責任與良知的明鏡何在?在我們自信的微笑的時候,我們內心的大地又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