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旅行者到歐洲某個國家,看到那裏的人們悠閑地躺在沙灘上曬太陽,或者在咖啡館一坐就是一天,心裏感到很好奇,於是上前去問一個人,說你們這樣過不覺得無聊嗎?那個人反問道,那你覺得什麼才是有意義的呢?是往前麵走嗎?前麵是無窮無盡的,哪一天才能找到真正的意義呢?好比是有人要問南極的南極是什麼?這明顯是一種思維方式的差異。譬如說在日本,大多數人都把工作當成人生的意義所在,另一方麵,他們又為自己設置了很多的節日,難免有位中國學者說,日本人幾乎每天都是節日,每天都能為自己找到慶祝的理由,也許隻有那樣,才能在工作之餘排遣工作帶來的壓力。
一個讓人向往的時代,絕不是一個以被奴役為樂,以當牛作馬為樂的時代。人們能夠按自己的意願生活,而表達思想時不為那個時代的語境所矯飾;當人們在生活中不再讓“無奈”這樣的字眼糾纏著,正視自己的幸福所在並擁有主導權的時候,就離所向往的時代更近了。在柏拉圖的理想國中,勞動上升到道德的層麵,而追求精神生活才是日常生活的主要情節。在陶淵明的桃花源裏,人們的生活也少了爾虞我詐,少了紛爭。
如果一千年後的某一個人,回眸過往的曆史時,問自己最想生活在哪一個時代?無疑,當人們剛剛沉浸在對物質生活的追求層麵,財富作為一種矜持,權勢當成一種表演,戰爭此起彼伏,環境氣候正急劇惡化。那樣的時代會首先落選。
大漢奸小女人
一部《色戒》引得眾說紛紜,有的人覺得這個李安怎麼了?拍漢奸還有這樣的拍法,讓梁朝偉來扮演漢奸本身就是對漢奸的美化。梁朝偉是個美男子,與大眾意念中的漢奸有很大差距。人們所熟知的漢奸,要麼留著個小分頭,抑或是陰陽頭。說白了,就是將人物臉譜化,還是停駐在現在人們心頭的舊觀念。也有的人覺得李安被誤會了,《色戒》並沒有美化漢奸,而是把一個無辜女人的為愛所累,都歸因於漢奸的陰險。
很顯然,要是就易先生值不值得人去愛?開個討論會,十有八九的人會說,易先生其實不值得女人愛,且不說他是個民族敗類,單說他對待感情上來說,其實跟韋小寶差不多,是個閱人無數的情場老手。像那種男人,除了讓一個女情場老手能跟他進行一番公平的較量之外,其他的女人都注定了成為被他玩弄的角色。
在一刹那間,一顆六克拉的鑽石戒指打動著一個女人的心,於是她想,他是真的愛上了自己。王佳芝並不知道,那隻是像易先生那樣有本錢的情場高手的慣用伎倆。我們很難想象,如果李安真的想到了美化漢奸,那是出於一種什麼樣的心態?在美國九一一恐怖襲擊發生之後,布什向世界說出了這樣的話,要麼站在我們這邊,要麼站在恐怖主義的一邊;之後將幾個國家列為邪惡軸心國。簡單地將人物按好壞臉譜化,最容易接受布什的單邊主義的思維方式。但凡稍有點常識的人,就不會同意說,所謂的邪惡軸心國的人都是妖魔鬼怪。一個十惡不赦的壞人,總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作惡,未必就是一個真正的大惡人;真正的大壞人,總是在經過抽絲剝繭之後,才得以現身於天下。
梁朝偉自己都說,他演漢奸易先生,幾乎要得精神分裂症。在《色戒》中,他不但要經常罵人,還要很凶殘地打人、踢人,我們總不至於說,梁朝偉會刻意將漢奸演成一個可愛的人。命運往往是抽象的,特別是當一個作家將自己的複雜感情溶入筆下。有人說,《色戒》有張愛玲悲劇命運的影子,所謂遇人不淑。在現在中,愛情也往往是難以言喻的。愛情沒有臉譜化,像秦香蓮與陳世美,像梁山伯與祝英台。在愛情裏甚至沒有是非,在《色戒》中,王佳芝愛上了漢奸,不過是一個小女人與大漢奸的愛情悲劇,甚至連愛情也隻沾上點邊。王佳芝是鋤奸行動的不當的犧牲品,也由一個承擔著正義責任的巾幗須眉還原成一個平凡的美人。結果還應驗了另外一個江湖規則:做殺手是不能有愛情的。
存在:笑對科學帶來的虛無
在過去的幾年裏,有過許多矛盾的思考,有時候擠壓得讓人喘不過氣來。一直到最近,許多疑問才在心頭逐漸冰釋。有關生命的意義和形而上的思考,是到了該告一個段落的時候。
我們從何而來?從宗教的層麵來說,我們都是神的後代,抑或傑作,是上帝的影子在人世間的投射。從藝術的角度來說,人,詩意的棲居!從科學的方麵來說,有關生命的起源,還有許多疑問有待破解,因為科學講求的是精確。但是人們都已經明白,生命由簡單走向複雜,生命的姿態演繹到如今,可謂千變萬化。今天的我,是宇宙生命經曆了漫長演變之後的,一枚精彩的果實。從基因遺傳的意義上來說,在幾十萬年的過程中,任何一個意外,都可能導致基因遺傳的中斷,這個世界上不會有“我”這樣一個人。身體膚發,受之父母,生命本身就是一段傳奇。
有人發現,在曆史上中國人的思維方式是擅長歸納法,而不擅於縝密的推理。也就是說過去中國人不擅長於問“為什麼”,是知其然,而不知所以然。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吟詩也會吟,人們從很小就往大腦裏輸灌了許多的倫理道德。但我在讀了許多書後,有一天豁然開朗,覺得老莊有關於“無”的哲學,正好暗合了宇宙的起源。福柯認為世界上沒有絕對真理,我們也可以理解為這個世界上的科學總是相對的。在當今世界,人們都認為,宇宙起源於大爆炸。既然有個宇宙起源的問題,那麼,在宇宙還沒有形成之前,是一個什麼樣子的?生命和物質是四維的,甚至更多維度的。譬如說去年的你跟今天的你是不同的,在不同時間,我們的生命已經悄然發生了變化。在宇宙沒有形成之前,是無所謂時間的概念的,那時候相對於現在而言,就是“無”,也就是生命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我們要去追問,在“無”之前是什麼,就好比問南極的南極是什麼地方。那本身就是一個沒有意義的問題了?或者說已經超出了人的智力範圍。宇宙學家認為,在宇宙的深處,隱藏著看不見的黑洞和許許多多的暗物質。黑洞的密度是難以想象的,整個地球可以濃縮到一粒花生米那麼大小,任何東西靠近黑洞,就會被它吞噬;連光和時間靠近它,也會被它捕獲。再聯想到中國古代哲學意義上的“無”,就有一種拈花微笑般的感悟。“無”對於一個唯物主義者來說,是難以想象的,關鍵在於,對“無”之前的追問,已經顯得不重要了。維特根斯坦說,此刻活著,就是永恒!我覺得就是最好的詮釋。如果永恒是不能用時間概念去權衡的,那麼,活著也就是相對的永恒了。生命是從“無”開始,經曆幾千萬年的演變而來的。在當今這個世界上,每一個生命的機會,比中了六合彩的幾率還要低得多。生命是如此的矜貴,在我看來,選擇非正常死亡的人,算不上是一個真正的睿智者,這不是五十年和一百年相對於人生意義的問題,是一種勇氣。如果活著是可怕的事情,死亡隻是一種逃避,自殺顯然才是真正懦夫的行為。如果真正連死都不怕的人,不妨用麵對死亡的勇氣,去直麵人生,足足可以做出驚天動地的事業來。珍惜生命的人,才是對宇宙的思考通透了的人。死亡不是生命裏的事情。雖然生命是從虛無中演化而來的,但生命既然存在了,就不再是一種虛無。即便是一種虛無,活著也是從虛無中開出的最美的花。
我讀《萬物簡史》,也突然有拈花微笑的感覺。中國過去的民間社會,是相信神靈和輪回的。從科學的角度來看,生命固然是不能輪回的,譬如說前世的你,和今生的你。但是構成我們生命的原子們,在我們死後,會繼續重組,也許是一枚草,一朵花,甚至會存在於狗的身上。所以說,天人合一,也是一種有一點科學的說法。阿爾貝·雅卡爾在《“有限世界”時代的來臨》中寫道:“當美洲的印第安人聽到白人提議購買他們的土地時,他們很驚訝,‘清新的空氣和清澈的流水並不屬於我們,你們怎會向我們購買它們呢?我們屬於土地的一部分,它也屬於我們的一部分’。”令人遺憾的是,即使到了科學昌明的當今社會,絕對理性主義的思想還時時抬頭,好像人們總是有足夠的能力去掌握生命和自然。有一種說法真是振聾發聵,聲稱納粹滅絕猶太人的嚐試劃“對社會進行理性管理的一次演練”。也可以理解為在極端理性主義思維的慫恿下所犯下的一樁罪惡。
存在是不虛無的,這不是一句矛盾的話,因為有些人會質疑生命存在的極終意義。其實生命沒有所謂的意義,還沒有上升到“意義”的層麵。活著本身就是奇跡,活著本身就是最有意義的事情!而死亡不是生活中的一件事情。活著不需要為它畫上多麼美妙的圖景,而後標題為“人生的意義”。那隻是人類的一種文化心理,從本質上來說,生命無所謂意義,我們可以去觀察一隻鳥,它在林中整天忙個不停,從來沒時間去思考這樣的問題,也無所謂善惡。到了人類幸福的能思考這樣的問題了,原來這個問題的解答就在它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