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文章的人也是一樣,如果非得做個學究,豈不是天底下最苦的差事。那樣誰人還敢開口,誰人還敢下筆?文化界的大俠們對付批評,大可以舒展仁者之風。到頭來大俠終歸是大俠,堯舜還是堯舜。兩個文化人之間的論戰,大可不必自家扣上頂大大的帽子,必曰“彼文化與此文化之戰”。殊不知那樣由別人去說或許合適些。總覺得我們這個浸渥著儒家思想的國度,某些文化人的胸襟還值得一歎,譬如對待批評睚眥必報,至今還會有人對魯迅先生的戰鬥精神提出點異議來。
當然,中庸總在路上!
世上多少清兵衛
像中國曆史上數不勝數的小人物:秦時築長城的苦力,隋時鑿運河的民工。顯然是影視作品將清兵衛的人生放大了,像孟薑女哭長城成了堅貞愛情的象征和對暴政虐民的控訴。這就是我看日本影片《黃昏清兵衛》印象。
清兵衛有個患老年癡呆症的母親,見到走進家門的人(包括她的兒子)她都會問“請問你是哪戶的當家”?或“請問你是哪家的閨女”?清兵衛很邋遢,像孔乙己,不過他倒是沒有假斯文和愛麵子。有一次上麵下來檢查工作,他衣服上的臭味硬是招惹了藩主的注意。堂兄給作為鰥夫的他說媒,清兵衛推脫說,看著自己的兩個女兒像莊稼一樣成長,還有什麼比這更快樂的呢?但他並不是不懂得愛和結婚的妙處,實在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麻繩”,一是第一任妻子是跟他一起受窮至死的,再者社會上的等級觀念壓人。而這兩者他都沒法子改變。剩下來我們隻知道清兵衛是個好農夫和有責任感的一家之主,像莊稼一樣憨厚。堂兄罵他是家族的恥辱。
接下來,我們該了解他的另一種身份了,他還是個武士甚至是個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為了幫一個青梅竹馬的女人,而去跟她已離婚的酒鬼無賴兼武林高手的前夫決鬥,居然輕易獲勝。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清兵衛終於被推薦去為權奸們賣命——去應承另一個權奸派來的武林高手的挑戰。臨行向心愛的女人吐露真情,他不想讓自己臨死的時候有太多的遺憾。清兵衛在決鬥中沒有死,原來兩個武士的決鬥不過是兩個可憐人無法逃避的相互殘殺。像亙古以來無數不知名的戰死沙場的卒子。清兵衛僥勝後回家與心愛的女人結了婚。三年美好的日子之後,又被派到戰場上去當了炮灰。
命運裏的無奈也罷可悲也罷,往往被人稱為文明使然。“興,百姓苦;亡,百姓苦”,世上經曆了無數苦難的輪回。也是普通老百姓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和生命之重!
愛比恨好
這是一個看起來並不深奧的命題。愛比恨好!對,這個我們都知道。但是,從人類的曆史上看,其實真正的理解和能踐行的卻總是少數。否則,戰爭就不會成為人類曆史上最濃墨重彩的一筆。耶穌的偉大在於,他是在以生命去實踐這樣的一個命題,而不使它隻淪落為口頭上的搪塞。對打他殺他的人,耶穌隻是一味的寬憫,甚至給叛徒洗腳。因為值得寬憫的正是一些不知行為可恥的人,他們或許原本是蒙上畫皮的魔鬼,要求他們行善反倒是一種苛求。
在電視上看過一則這樣的社會新聞:有一個女孩,從一歲的時候開始,就同患上精神病的母親一起,困囿在一個二十平方的屋子裏,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達十五年之久。那是一種怎樣的生活!沒有水電,據女孩自己說,水就接天上的雨水,晚上要看書就借著樓下路燈射過來的燈光。她們日常生活之需,就是委托樓下的人買來,然後用吊籃吊到樓上。總之那是一種絕對的城市裏的“隱士生活”。好在女孩的母親畢竟是一個有文化的人,在那樣的閉塞的環境中生活,女孩還是學會了讀書寫字。後來還是寫字助她一臂之力,通過寫求救信,(是塞在門縫中)被一個敏感的記者察覺,最後女孩被社會力量強行營救出來。
女孩的命運固然令人噓唏不已,但當節目主持人采訪女孩時,問女孩是否恨自己的母親,女孩卻隻願意用“怨”這樣的字眼。然後主持人就問“恨”與“怨”有什麼區別?女孩說恨比怨的程度深。隱閉的生活會給女孩的人生帶來多大的影響啊!女孩完全可以說,我恨她!但是她深深地明白,用“恨”是不妥的,因為她和自己的母親都是兩個不幸的女人,再也沒有必要以自己的不幸淩駕於母親的不幸之上,而且她擔心,從此以後與母親分開,會給母親的精神上帶去更大的打擊。愛比恨好!在女孩的身上得到了最好的體現。
但是我們現在知道,有許多優秀的父母,當他們在“文革”中身心交瘁的時候,他們還會承受最致命的一刀,即他們受到了子女的極端鄙視,以至於跟他們劃清界限,斷絕關係。
小人生大舞台
有一次,在一個嘈雜的小市場上看到正播放著一盤由一個侏儒女子的表演的碟子。她自我介紹叫卜小鳳。看上去應該過了婚嫁的年齡,身高卻隻有約莫一米。
整盤光碟都是由小鳳擔當了主角,還有一個與之相當的男侏儒,隻偶爾搭配著露兩手。小鳳演得很賣勁也很吃力,說實話,如果不是因為她是個侏儒,誰也不會說她表演得怎樣怎樣的。她唱《青藏高原》,時時唱走了調,唱到高音的時候,突然唱破了音。她一邊唱,一邊露出笑容,那笑很怪誕很別扭。然而許多人還是不由自主地停駐下來,好奇地聽著看著,嘖嘖歎奇,滿足著一顆顆獵奇的心。
小鳳間或還露了一手自稱絕活的玩意兒,她唱完了一支歌,突然一屁股跌坐在舞台上,然後說接下來要表演的是:她不用手就能一下子站起來,那表情好像是天下無雙。小鳳煽情的喊“一、二、三”,果然一下子站在舞台中央。
這張光盤可能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馬戲團或滑稽的歌舞團的奉獻,但不管怎麼說,我還是不喜歡小鳳的表演,就好像是不喜歡看一隻可愛的小猴,在皮鞭下的舞蹈。因為小鳳的表演的確很難說得上給人以美的享受,也稱不上什麼藝術。不過是像所有靠著撩撥人們好奇心從而牟取私利的小劇團的老板的所作所為而已。像小鳳這樣精靈古怪的女子居然也成為那種人的“搖錢樹”。
但小鳳在舞台上的表演可以說是盡心竭力了,正像她跌坐在舞台上的時候說著的話,父老鄉親兄弟姐妹們,你們的心好狠,我在台上累得要死,你們反而樂著呢?
突然鼻子一酸。讓我真正感動的是,原來一個不健全的生命,還具有那麼大的張力,依然要將弱小的生命放大,成為一道獨特的風景線。她還要將生命的潛能發揮到極限,決不讓身體成為生命的累贅。像學生時代看過的露天電影《汪洋裏的一隻破船》那身殘誌堅的男主人翁,催人泣下!
沙龍女人·木子美
十七世紀的法國,由德·朗布依埃夫人發起的沙龍,也稱為“藍色沙龍”,深深地影響了此後的兩個多世紀。據盧梭在《懺悔錄》中寫的,對他命運產生了重大影響的一個女人是華倫夫人,而華倫夫人也吸引著不止一個的優秀男人,可知那個時代的出色女性的風範和能量。藍色沙龍的精神也就不斷地被傳承下去,時而發揚光大。沙龍並不是某些人想象和理解的,上流社會的人在酒池肉林中的放縱,那樣未免過於低級。值得擊節叫好的是那些法國的貴婦淑女能把喧豗的交際場與嚴肅的知識分子們糅合到一起。說明他們總還沒有蛻化為墮落的類群。
沙龍是一塊神奇的磁石,吸引著優秀和向往精神生活的知識分子;同時也排斥著宮廷與市井的粗俗鄙陋。在沙龍這棵瑰奇的樹上,不斷地結出豐碩的人文果實。並向後世和世界作輻射。
勒伯漢說女人的使命就是激發他人的靈感。曹雪芹說女人是水做的。不妨把那些法國沙龍的女人比做牛奶,除了為男人提供靈感的營養之外,她們自身都是那個時代的精英。
李宗吾說世上的事情分為兩種:一種是能說不能做,一種是能做不能說。但現在有個女人把他的說法用頗有爭議的方式顛覆了,她最不堪的使命就是隻激發他人的靈感,她就是木子美——這三個字成了年前網絡上最流行的字眼之一。但她把人們搞得臉紅心跳,圍著她轉抑或唾沫橫飛的緣由,隻因為她寫了一組性交體驗的日記,把國人的看客情緒給調動起來。這讓我想起鄰居有個兩歲的兒子,有段時間整天捏著自己的乳頭嚷“奶奶奶”,他媽媽偶爾嗔笑他,就你有奶?再說我們的木子美比起法國沙龍裏的女人,貢獻當然不能作比,除非明天全世界都流行公開自己的性秘密,木子美成為這一時尚的頭領,否則難免不成為輕風過峽。
幸福的蒙田
時下名人出書方興未艾,可以大大的滿足那些想窺探名人私隱的讀者。如戴安娜的一個情人也持著戴妃寫的幾封情書索價出賣;中國早有人寫《我與劉XX不得不說的故事》;美國前第一夫人希拉裏寫了回憶錄《親曆曆史》,都是因為名人有賣點,誰叫這是一個功利社會呢?對名人出書熱還是有很多不同態度的,有的就認為名人寫傳記,一般是揀自己好的說。敢於像盧梭寫《懺悔錄》那樣剖析自己內心世界的人真是鳳毛麟角。正是這位盧梭評價蒙田的《隨筆集》說,蒙田是在尋求一個完全的人,毫不隱瞞自己的深層本質。
蒙田出身名門,父親曾任波爾多市長。蒙田的人生也按父輩設計好的道路發展。他用不著為稻粱謀,好比李敖用不上看別人的臉色生活和寫作。從這些人身上,我們實在看不出財富之於人的負麵作用,相反的財富是他們專心從事自己所向往的生活的堅實保障。培根是這樣,魯迅也不是窮人。而且直到今日還不斷地看到有關貧窮悲劇的報道:一位父親無力供女兒上大學跳樓自殺了,一個無助的十六歲孤女被一個偽善的男人以助學為名強奸了。
當財富是在成全著一個人類精英的時候,我覺得那就是財富的功勞。因為蒙田們沒有沉醉在財富之上,而是保持著可貴的思考態度在生活著。而且他們的明智在於,認識到了財富作為身外之物於人之輕。古羅馬皇帝戴克裏先放棄皇位之後,大臣們請他複出,他卻說如果你們看見我種的瓜是多麼香甜,就不會勸我複出了。蒙田在《論人的差別》中認為,健康、知足、明智、歸隱、自由,這就是人生的幸福。
值得一提的是蒙田曾被推舉連任兩屆波爾多市長,但他的一生中的大部分時光是在自己的莊園中度過的。物質沒有腐蝕他的思想,一個個性自由的人有權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在我看來,蒙田是這個世上最幸福的人。
天使在天堂
黃仁宇的說,人一天當中會有無數次情緒的波動。而情緒的波動又表現為善和惡,醜和美。就說吳佩孚,他在我老家附近吃了大敗仗——也是使葉挺將軍揚名的賀勝橋、汀泗橋戰役。在汀泗橋橋之戰中,他手斃了幾個臨陣脫逃的手下,還是無力扭轉乾坤。曆史上對他的定性是反動的軍閥,但他也有正的一麵,如不與日本人合作,兵敗河南時怒斥欲陷他於魚肉百姓之地的土豪劣紳。即使這樣也還不足以粉飾他殺人如麻的偽善麵目。
最近在網上讀了一篇文章《鄭板橋其實很媚俗》,令人耳目一新。想不到把“難得糊塗”寫得很有韻味,把竹子畫得很有風骨的鄭先生,骨子裏竟也是見不得人的東西。據說他溜須拍馬,嗜官成性。有朝一日高中進士,就如範進中舉,不能自持。諂媚的功夫登峰造極,對所求之人動輒頌為李白、杜甫。這世上愛情是可貴的,但魯迅先生說得好,人必須活著,愛情才有附麗。在中國做個傳統的讀書人很難!就操守而言,在舊的體製中,不甘做奴才,往往不能立足與晉升。三國時的彌衡可以說是個最不識時務的寶貝,以至曹操終於用借刀殺人之計除之而後快。最苦的當數屈原,清高得不能在那個時代生存下去。想來當今某些善於雞蛋裏敲骨頭的人隻要有興趣,也可拿他們好好地奚落一番了。
是委屈地活著還是筆挺地死去?從來都是樁矛盾的事情。讀到一些對曆史人物的奇談怪論,我就想,上哪去找完人?最近看了部電影有一句台詞,惡棍舉刀對著正義的美女獰笑著說“天使應該上天堂”。
如果不是平凡的生活令人們穿行在世俗中,空想家也許會覺得理想的人要多些。現實中,為了生活,也出自“強烈的不安”,歌手戴軍做報刊專欄作者、節目主持人,最近又扮演了根據小說《蛋白質女孩》改編的電視劇《說出你的愛》中的阿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