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不是所有的生命都能開放
感悟
作者:潘永翔
五月,是北方最美麗的季節。草木蘇醒,大地回春,到處都是生命活動的跡象。柳絲吐綠,小草發芽,百鳥朝鳴,一切都在蓬勃的生長。而這一切都與我哥哥無關了。此刻,他正躺在床上,緊閉雙眼,呼吸急促,靠點滴脂肪乳、氨基酸維持著生命。從正月初五到現在的兩個多月裏,哥哥在醫院和家裏進進出出。直到3月14日做手術後,哥哥就徹底失去了活動能力,躺在了床上。
哥哥得的是胰腺癌。腫瘤已經長到雞蛋大了。在做不做手術的問題上哥哥糾結了很久。最後還是下決心在省腫瘤醫院做了手術。其實我知道這種病做不做手術結果都是一樣的。哥哥的生命不會太長。但是疾病發展的速度還是讓我吃驚。哥哥出院之後一個月就又不得不又住進了醫院,而且哥哥已經不能走動不能進食了,隻有靠藥物維持。
看到病床上哥哥越來越瘦的身體,心刀紮的一樣疼。看到我來了,哥哥勉強睜開眼睛,向我點了一下頭就又閉上了。我說:“哥,沒事,啥也別想,過幾天就好了。”我知道這話很蒼白,連我自己也不信。但是我不知道能用什麼話來安慰哥哥。哥哥又睜開眼睛,看著我說:“在劫難逃啊!”我的眼淚出來了,轉過身擦去了,怕哥哥看到。我強裝歡笑說:“沒事,你看春天來了,花要開了,等你好了,我領著出去散步。”哥哥閉上了眼睛,有氣無力地說:“但願吧!”
其實哥哥和我是同母異父,媽媽帶著他到我家之後又生的我。但是我們在一起長大,就和親兄弟一樣親。哥哥比我大八歲。從我記事開始,哥哥就是我的榜樣,是我崇拜的人。哥哥是我們村子文革前唯一一個考上大學的人。哥哥愛學習,能吃苦。他上學的學校離我家有十幾裏路。哥哥一個人起早貪黑上學。冬天頂著風雪,披星戴月,每天回家時都是一身冰雪,眉毛頭發都掛滿了霜雪。哥哥從來都不叫苦,也沒有退縮。同村的同學都不念了,隻有哥哥堅持下來了。
哥哥上大學時正趕上文化大革命,停課鬧革命。哥哥也參加了造反團,到全國各地串聯。回家之後就和我們講外麵的事情,講當前的形勢,講毛澤東思想的偉大……通過哥哥我認識了除了我們村子之外的世界,我知道外麵的世界很大。我覺得哥哥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人,他什麼都知道。我發誓長大了我也要做哥哥那樣的人。有知識,有見解,能在全國各地跑,能見世麵。後來長大了,自己遇到什麼事情,都和哥哥商量,向哥哥請教。隨著年齡的增長,我覺得哥哥既是兄長也是良師。
哥哥為人正直,有一說一,不會拐彎抹角,也不會社會上流行的那一套。看見不公平之事他就會說,看見虛假的他就批評,直言不諱。為此他得罪了許多人,在社會上也吃不開。按理說,他是文革前的大學畢業生,應該有一個很好的前途,但是他一直默默無聞地在一個鎮裏的中學教書,是一線骨幹教師。後來考慮到子女教育問題,哥哥調到縣城工作。本打算到縣城的中學繼續當老師,沒想到縣人事局看我哥哥文筆不錯,又是文革前的畢業生,就把他截留到縣公安局當秘書寫材料。哥哥百般不同意,覺得當警察不是他能幹的工作。因為社會上對警察還有些偏見,哥哥不想去公安局。同事、同學都勸他還是去公安局好,比當老師有社會地位,也好解決住房問題。我覺得這是哥哥最錯誤的選擇。以他的性格在公安局會幹得好嗎?我知道這份工作對於哥哥來說一直很痛苦,直到退休哥哥都不開心。而且房子也沒解決,最後還是自己買的商品房。
從醫院回家,路過西苑的時候,我看到迎春花開了一大片,金黃金黃的,在春風裏招搖著。小桃紅一串串紅嘟嘟的骨朵像是春天的舞者,迎著春風和陽光歡快地舞蹈;丁香一簇簇一團團的花骨朵綴滿枝頭,含苞待放;楊樹、柳樹、榆樹新芽綻綠,生機勃勃。不幾日,這裏就會百花齊放,姹紫嫣紅,然後就是熱烈的夏天了。可是,哥哥的春天在哪裏呢?
記得我小學畢業升初中的那一年春天,我突然得了急性腎炎,渾身浮腫,喘氣都困難,家裏不知道該咋辦。我自己就去縣裏找我哥哥去了。那時哥哥在縣裏文教衛生清查辦幫忙,住在縣劇團的宿舍裏。哥哥急忙領著我到縣醫院看醫生。還好,是急性腎炎,好治。每天打青黴素和鏈黴素,打了一周好了。我住在哥哥的宿舍裏,每天和哥哥到食堂吃飯,有時候哥哥也買些好吃的在宿舍裏做。我清楚地記得我回家的那一天,哥哥說病好了咱們得慶祝慶祝,便領著我到一家飯館吃的餃子。那一年小麥歉收,飯店裏的餃子是用白麵摻著玉米麵包的,雖然沒有純白麵的好吃,但是那是我第一次下館子,吃得特別的香,記憶也深刻。直到現在那盤熱氣騰騰的餃子還散發著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