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不計前嫌(4)(1 / 3)

馮敘雍笑了笑:“小哥兒但講無妨,無論對錯,敞開來說,都無傷大雅,老夫洗耳恭聽。”

薛念祖深吸了一口氣:“如此,念祖就鬥膽直言了。馮伯父,馮家先祖以茶馬商號起家,但興於票號銀號。前清鹹豐年間,大德公(馮敘雍父馮茂德)將馮氏商號改為票號商行,以彙兌為主,茶葉買賣為輔。在大德公的經營下,爾後二十年間,馮氏萬通達票號成為全國屈指可數的大票號,分號遍及全國,尤以西北為甚。”

“光緒十年,萬通達票號的資本隻有六萬兩白銀,但光緒十三年,票號資本已經高達五十萬兩白銀,馮氏家業鼎盛,不要說在山西,就是放眼全國,都是響當當的商賈大家,大德公名震天下。據說當時的山西巡撫到任,都要先來平縣拜見大德公以示尊崇。”

家族榮耀被薛念祖娓娓道來,馮鵬金、馮鵬程及馮家眾人麵有傲然之色,嚴維樊心馳神往麵色激動。

薛念祖的話沒有半點過譽之詞,馮家在馮敘雍的父親大德公這一代創造輝煌,堪稱親手打造了一個龐大的民間金融帝國,影響力無與倫比。

這個時期的馮家,交結權官,上至皇室親貴,下至州府縣吏,四方籠絡,八方疏通。光緒以來,陝甘封疆大吏、山西巡撫道員,幾乎都與馮氏商業在經濟上有交往。庚子事變,前清朝廷狼狽逃離北京,途經山西時,皇室還把行營設在馮家票號在陝西的總號,同時馮家還借給落魄的皇室幾十萬兩白銀,以解皇室西逃財政拮據之急,由此可見馮氏財勢之雄和官府往來之密切。

這個時候的馮家,幾乎成了前清朝苟延殘喘的民間財政部長,盡管亂世戰火紛飛,但馮家卻還是獲益匪淺。

馮敘雍撫須輕歎:“先祖及先父大德公嘔心瀝血,締造了馮家的百年基業,自老夫起,其實都是坐享父祖餘蔭,實在是慚愧至極!”

嚴維樊起身拱手恭謹道:“老東家其實不必過謙。馮家在老東家手上業已發揚光大,如今馮家更是後繼有人,大公子在外營運調度,其他諸公子在家理順買賣,馮家百年的積累底蘊非同凡響,日後發展不可限量。”

馮敘雍“哎”了一聲:“老夫數十年苦心耕耘,勉力維持馮家現狀,其實頗為艱難。今後當有勞嚴先生了!小哥兒,言歸正傳,繼續說,不要無謂吹捧,老夫要聽你的下文。”

馮敘雍是何許人,自然知道薛念祖這番讚譽的開場白,隻不過是為了他後麵的話做鋪墊。

薛念祖凝聲屏氣,緩緩道:“馮伯父,請恕念祖直言,票號生意如今難以為繼,馮家應該及時轉行,將資本和銀錢投放到興礦業、建工廠和流通貿易上去,隻有如此方能長盛不衰,再造百年輝煌。”

馮敘雍聞言臉色一變:“小哥兒,你的這番話,可是鵬遠授意而為嗎?”

馮敘雍一聽這就是長子馮鵬遠的調調,隻不過是皆薛念祖的口說出來罷了。

薛念祖躬身施禮:“是!這是鵬遠大哥的意思,不過也是念祖個人淺見。”

馮敘雍沉默了下去。

在馮家是不是轉型方麵,他與馮鵬遠存在較大的分歧。馮鵬遠主張把馮家的財力盡快從票號上轉移出來,入股山西礦業公司,同時興辦鋼鐵廠,學歐美日本一樣振興民族工業。但馮敘雍卻認為票號錢莊是馮家的根基所在,不可輕易撼動。一旦動搖根基,馮家日後必將萬劫不複。

馮鵬遠苦勸再三,馮敘雍都堅持不從。

說穿了,這就是新派企業家和工業救國理念與老派晉商及傳統經營理念之爭。誰也很難說服誰,暫時誰也沒有辦法證明誰是錯的。

馮家二少馮鵬金冷笑一聲:“放肆!黃口小兒,你懂什麼經營?我馮家為商百餘年,我父更是領袖晉商三十載,馮家何去何從,還輪不到你來說三道四。”

對於馮鵬遠關停並轉票號的設想,不但是馮敘雍反對,其他馮家人也大多頗有微詞。除了見識和視野不夠開闊之外,大抵還是因為票號牽動著馮家的根本利益,又與每一個馮家人息息相關。若是關了票號,投資其他產業成與不成尚在兩可之間,利潤暫時難以保證,馮氏各家各枝百十口子人的分潤利錢從哪裏出?全府上下數百口人的吃喝拉撒,靠什麼來維持?

這也是馮敘雍反對的關鍵因素。

作為馮家的掌舵者,馮敘雍輸不起,也賭不起。若是賭輸了,馮家就毀在他的手上了。

馮家姑爺顧蘭生也在一旁憤然起身:“馮家票號生意興隆,分號遍及全國。你這黃口孺子,竟敢大言不慚妄加非議,簡直是豈有此理!”

顧蘭生是馮家內宅與外戚人中反對最為強烈的一個。因為馮家票號在山西的買賣,主要還是控製在馮錦繡夫妻手裏,假以時日,這部分生意沒準就是姓顧的了。馮鵬遠要把票號關了,從票號撤資,顧蘭生豈能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