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不計前嫌(4)(2 / 3)

薛念祖歎了口氣,緩緩轉身來凝望著氣勢洶洶的馮鵬金和麵色不善的顧蘭生,“兩位,薛某無意對馮家的生意說三道四,隻是實話實說,若是你們不願意聽或者是覺得毫無道理,就當薛某沒有說過便是。”

馮鵬金冷哼一聲,剛要繼續斥責幾句,馮敘雍咳咳清了清嗓子:“好了,老二家的,你不要激動,讓薛家小哥兒繼續說下去!小哥兒,說說你的看法。既然鵬遠大費周折托了你來當說客,老夫就不妨聽一聽你的新思想。”

薛念祖深鞠一躬:“馮伯父,說句大不敬的話,馮家票號生意從前清設立戶部銀行開始,就已經開始衰敗。民國以後,官辦銀行和洋人買辦銀行日益增多,馮氏票號的生意多數都被官辦和洋人搶走,公私存款大幅減少。如果念祖沒有猜錯的話,最近馮氏票號正在裁撤各地分號吧?我上次從法國回來,途經上海,看到上海的馮氏票號已經更組為錢莊了。”

“金融是經濟之命脈,關乎官府存亡和國家興衰,所以官府要控製要官辦,就是要把經濟的主動權掌握在官府手裏,不會再允許民間票號進行公款彙兌。此刻還有洋人的銀行大肆進入我國,搶奪市場,長此以往,馮氏票號還能堅持多久?一年還是五年?若不及時轉型收手,念祖鬥膽說,不出五年,馮氏票號生意至少會減少五成以上。”

“更有甚者,當前亂世崢嶸,人心不穩。民間資本會尋找更可靠的官辦銀行和洋人銀行來通存通兌……馮伯父,若再不審時度勢,及時將被票號過多占據的財力轉移出來,日後馮家將情何以堪?”

“言盡於此,還請馮伯父三思!”

薛念祖話音一落,顧蘭生冷笑斥責道:“危言聳聽,稚子之見!若再胡言亂語,定一頓棍棒將你打出馮家去!”

薛念祖皺了皺眉,有些怒起。

他來馮家給馮敘雍賀壽並幫著馮鵬遠做做馮家老爺子的思想工作,怎麼說都是一番善意。而且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大實話,絕無半句誇大虛假,官辦銀行和洋人銀行目前已經搶占了馮家票號大多數的生意,局勢會越來越危機,若是連這一點都看不透,馮家的人也忒短視和狹隘了。

況且他遠來是客,顧蘭生不過是馮家一個外戚,就如此囂張無禮,生生把薛念祖深藏於心的那點凜凜然給觸發出來。

薛念祖心裏很清楚,馮敘雍治家森嚴,若不是有他反對的態度在前、默許的姿態在即,顧蘭生絕對不敢當著馮敘雍的麵大放厥詞失禮失態。而很顯然,馮家票號必然牽動著包括馮家大小姐馮錦繡和顧蘭生夫妻在內很多人的切身利益,否則顧蘭生也不至於反彈這般強烈。

薛念祖眼角的餘光掠過神色深沉的馮敘雍的麵孔上,最後化為凜冽的刀鋒落在顧蘭生的身上:“薛某是不是危言聳聽,自有事實證明。退而言之,薛某也不過是個人建議,聽與不聽,都在馮家,大姑爺又何必惡言相加,壞了禮數?!”

“你算什麼東西?!一個小小酒坊的東家,竟然敢在馮家吆五喝六,可笑之極。”顧蘭生譏諷笑著,撇了撇嘴。

顧蘭生再三咄咄逼人,惡語傷人,薛念祖就是再好的脾性也控製不住,況且他見馮敘雍還有故意試探和觀察之意,就針鋒相對道:“運昌隆酒坊是很小,由薛某親手創辦,從小到大,都是自力更生,每一塊大洋也賺得不容易,不像大姑爺背靠大樹好乘涼,有馮家擋風遮雨,裏裏外外既有麵子,也有銀子,薛某實在是羨慕得緊!”

薛念祖的弦外之音昭然若揭了:運昌隆是我薛念祖自己的,馮家卻是馮家的,不是你顧蘭生的,離開馮家你顧蘭生什麼都不是,還拽什麼拽?

顧蘭生被譏諷得麵色漲紅,嘴角哆嗦著。馮錦繡臉色羞怒,起身來揚手指著薛念祖怒道:“姓薛的,你竟敢言辭譏諷,對我夫君不敬,來人,把他給我轟出去!”

馮敘雍深沉的目光投射過去,落在馮錦繡身上。馮錦繡凜然一驚,知道自己在父親麵前放肆無禮,已經觸犯了家規。馮敘雍可以默許馮鵬金和顧蘭生在言辭上對薛念祖略加試探,以助於他暗中觀察薛念祖的為人秉性,但不代表馮錦繡可以越俎代庖,公然代替他發號施令。薛念祖無論如何都是馮鵬遠的朋友,遠來是客,豈能說轟就轟了出去?

馮錦繡額頭上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兒,她老老實實地坐回原位,又扯了扯丈夫的衣襟,示意他要適可而止,老爺子已經發怒了。

馮敘雍將深沉的目光落在薛念祖的身上,心頭泛起一抹驚歎。

如此年輕,卻又同時兼具八麵玲瓏與外圓內方,強硬時鋒芒畢露,回旋時鋒芒盡斂,長袖善舞,目光獨到,晉商中出了這種少年英傑,未來的天地中必然有姓薛的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