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敘雍的客廳取名為“中堂”,古樸的牌匾上兩個龍飛鳳舞的篆書赫然在目,金光閃閃。薛念祖在馬複的帶領下來到廳外,忍不住抬頭凝望著馮氏“中堂”的匾額,微覺震動。
時下是民國還好些,若是在前清朝,這“中堂”二字固然彰顯氣魄,卻也暗藏僭越,若是被當權者所關注,給扣上一頂大逆不道的罪名那可是要吃不了兜著走。不過,馮家敢掛這樣的匾額,從一個側麵折射出馮家的財勢衝天,至少在馮家人看來,馮敘雍能鎮得住、也是能配得上這兩個字的。
“中堂”兩側,還懸掛著兩條紅木製成的雕刻對子,一看同樣也是出自名家之手,上聯是: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下聯是:半絲半縷恒念物力維艱。從“中堂”的氣勢到對子的風格,基本上將馮敘雍的品性作風展露無遺了。
馬複淡然一笑:“薛東家的,請!”
薛念祖點點頭,抬步上了客廳的青石台階。
果然是晉商豪門,這家主的會客廳都是一出一進的安置,但家具陳設並不奢華。會客堂在裏,外麵還有一間侯進室。對麵兩排鋪著棗紅色裘皮墊子的紅木座椅,上方無梁,高聳見頂。侯進室與會客堂之間隔著一道古色古香的寬大屏風,地上鋪著鬆軟的地毯,薛念祖略一打量,屏風上麵雕刻的竟然是馮氏家訓。
馮氏家訓實際上就是馮敘雍製定的治家方略,所謂“六禁六律”:禁吸毒、禁狎妓、禁賭博、禁虐仆、禁揮霍、禁酗酒;氣忌躁、言忌浮、才忌露、學忌滿、知必圓、行必方。
薛念祖在寫滿馮氏家訓的屏風前略一駐足,歎為觀止。高門風範,大家氣度,馮家能領袖晉商綿延繁盛百年,底蘊果然名不虛傳啊。
薛念祖走進廳去,凝目望去。
主人位上,一個麵目清朗、天庭飽滿、地閣方圓的老者頜下三縷長須,頭戴鑲嵌寶石的瓜皮帽,身穿青衣馬褂,腰身挺直,眸光深邃,正似笑非笑地向薛念祖望來。想來這就是名震三晉的馮敘雍馮大老爺了。
馮敘雍左首邊是薛念祖在城門邊見過的、馮家超規格禮遇請進來的那位“嚴先生”,右首邊則有三位青年男子和一位裝扮華貴的少婦,一身白西裝的馮家三少馮鵬程儼然在座。
幾人的目光都投向薛念祖的身上。
薛念祖深鞠一躬,因為馮鵬遠的關係執晚輩禮:“晚輩汾縣運昌隆薛念祖,聽聞馮伯父六十壽誕,特來拜謁賀壽,恭祝馮伯父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馮敘雍微微一笑,隻是點頭並未說話。
馮鵬金突然淡漠道:“薛東家的口口聲聲說是前來為我父賀壽,但兩手空空,一無賀帖,二無賀儀,似乎於禮不合吧?”
馮家當然不缺薛念祖這點賀禮。但作為賀壽之人,卻是兩袖清風而來,隻賣弄口舌之利,對於馮家人來說,這顯然是對馮敘雍的大不敬和對馮家的大無禮。因此,馮鵬金心裏發怒忍不住當場挑明了。
薛念祖轉身望著馮鵬金,笑了笑:“薛某豈敢無禮登門賀壽,運昌隆此次專門為馮伯父壽誕釀製了專享的五百瓶逍遙春酒,明日將隨鵬遠大哥歸家一起送到府上。這是薛某專為馮伯父壽誕定製釀造之酒,略表存心不成敬意。”
馮鵬遠前番來信囑咐薛念祖,為馮敘雍六十大壽專門定製了一批逍遙春。這不是普通的逍遙春,是經過薛念祖親自把關提純勾兌的精釀,陶製的酒瓶上不僅有逍遙春的獨家商標,背麵還有專門燒製的“壽”字圖案。
這是馮鵬遠安排的明日馮敘雍壽宴上的招待用酒。
馮敘雍六十壽誕遍邀山西官商兩屆的大人物,薛念祖也想借此進一步鞏固和打開高端逍遙春酒的銷路,同時開私人收藏定製版逍遙春酒的先河。
聽了薛念祖的話,馮鵬金臉色稍霽。
以薛念祖的身份和他和馮鵬遠的關係,自然沒有必要、也不可能撒謊欺瞞。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犯不上說假話。
馮敘雍朗聲一笑:“薛東家的美意,老夫愧領了。請坐,待茶!”
薛念祖這才拱手為禮,坐在了嚴先生的下首。
“薛東家,老夫為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嚴維樊嚴先生,曾為太原亨得利票號的大掌櫃,商界奇才,名動三晉,今被老夫聘為我馮氏票號、茶號、商號三號合一的總掌櫃。”馮敘雍指了指嚴維樊。
薛念祖起身向嚴維樊拱手見禮:“念祖見過嚴先生。”
嚴維樊起身回禮:“豈敢!久仰薛東家大名,汾縣酒業的後起之秀,運昌隆酒坊所出逍遙春酒暢銷山西全省,嚴某也曾一飽口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