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買所有皇子公主,讓他們處處刁難子梟;他在子梟的坐騎和兵刃上動手腳,令他折傷兩扇肋骨;他甚至喪盡天良的在子梟的食物裏下毒,妄圖毒死這同父親生的弟弟……這些種種莫淺從不肯與我說,然而我都知道。
這樣的過錯,任何一次都可以以死謝罪,然而子梟卻一次也未曾揭發。
我看不過去,便帶了添香去了趟天謝宮,他恭敬卑謙,言談間滴水不漏,將一概事情推了個幹幹淨淨。這大出我所料,我以為他會惱羞,激動處會兵刃相見,然而他卻是這樣。
我無功而返的代價是子梟的再一次重傷。
那一天子梟獨自前往西城探望母親,卻被禦前軍伏擊。他以一人之力敵三千精銳死士,重傷之下失蹤了數日。我得知消息的時候他已經失蹤三日,莫淺來到我府中,形容憔悴的告訴我,太子善妒,暗中調集禦前軍伏擊子梟,子梟失蹤。
於大皇子這個侄兒我沒有絲毫好感,我不解他何忍傷親弟至此?
子梟再一次出現在我麵前的時候是一個半月以後,那時我們正在全城瘋狂的尋他。
他從我書房的窗戶裏飄進來,白衣似雪,完美無缺。
如得上天一至寶,我欣喜若狂,問他當日情形,他隻是淡笑不語,被我問急了便說了兩句話。
前一句讓我心驚肉跳,後一句令我潸然淚下。
他說:“血的味道太腥,夜的溫度太冷。”
他說:“母妃好美,好溫柔,那樣溫柔的一個妻子父皇為何不要?”
我不知道怎麼安慰他,拍拍他的肩膀給了一個自己都不相信的承諾。
“子梟放心,母妃會好好的,子梟也會好好的。”
由小到大我的承諾都自己信口說說,喜歡在先生責罰的時候隨口許個諾,喜歡在母妃生氣的時候信天撒個謊。而對子梟說的我希望是真的。
可是這一次沒能成真。
狼族莫名其妙的兵臨城下,城樓前若妃身死,子梟像一頭受傷的小野獸來到我麵前,發了癡一樣的問我,皇叔為何連你也要騙我?那是我第一次見他哭,抱著紫末劍在陰暗的角落裏低低的哭。
細雨淋在他身上,那一刻我分明看到,除了這劍這少年再無一物。
皇帝哥哥遇刺的時候他又失蹤了,全城戒嚴的追捕他,一半是禦前軍,一半是金甲戰士。我隱約的明白了什麼,與莫淺一道出了府。
我們翻遍了整個帝京也沒有他的蹤跡,我莫名惶恐,這少年是否再也不會回來?
大皇子終究還是死了,我惡毒的慶幸,同時宮中有了尋到子梟的消息。我大喜過望,然而這一次回來的子梟與往日不同了許多。
淡漠清冷,不苟言笑。
我想他是累了,不久便會醒過來,那時依舊是那個溫軟安靜的孩童。然而自打在書房外見他練字後我赫然明了,那個安靜無爭的子梟再也回不來了。
白色紙朱紅字,字字刺眼——誅天伐地傾社稷。
那是他的誓,那是他的恨。
西城回不去,他賴以守護的人和物一一破碎。
幾次想勸他放下可在對上他清冷目光的一刹又把唇邊話咽下,也許,隻有這個樣子的子梟才能在宮中存活下來。
而他也再不與我喝酒,隻是在為數不多的幾次交談中反複的說著,我討厭這皇宮。
門外驀地響起一陣腳步聲,我嚇了一跳手中的書卷啪一聲落地。
我張皇的看向窗外,暮色深沉中閃過一襲淺淡的綠色,與此同時一個清脆的聲音破門而來。“這樣的子梟大概是你沒見過的吧?”
我不說話,定定的看著突然出現在門口的七王爺。他微微笑著站在門口,風卷起他的衣襟,燈火染過他的鬢角,淡然的神色中看不出半分情緒。
似乎料到我不會回答,他關了門走了過來,嘴角依舊是那樣從容淡定的笑。“我在此等你一天並不隻是想給你看一個單純的故事,這些本也不是寫給你看的。隻是今時今日能助我的惟有碧瞳你,故而我翻出了這些舊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