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夢初醒,驚喜交加。塵封了許久的名劍重見天日,這傳說中如負千鈞的兵器竟被這孩子一手拔出。“子梟可喜歡?”
他微笑著點了點頭,卻將劍拍在我手心裏。“皇爺爺禦用的寶劍,賜給了七皇叔便是七皇叔的,子梟縱然再喜歡也不能要。”
我一時間語塞,酸楚心疼從心間開始泛濫。不過五歲的孩子卻有著成人才有的滴水不漏,這樣活著很累吧?“你也說了,皇爺爺賜給七叔就是七叔的,現在七叔要把他送給你。”
“可是……”
他依舊推遲著,一雙秀麗的眉毛輕輕皺起,為難的心情顯而易見。我板起臉故作不悅道:“宮中人都不喜與本王結交,子梟也是如此?”
“不不不,子梟絕無此意!”他開始笑,無可奈何的那種。
他那樣一妥協,相形而來我便成了耍脾氣的孩子。
“既如此,子梟便謝皇叔美意了。”他恭謙的鞠了一躬,抬頭的一瞬身形幾不可察的晃了晃。
我猛然想起方才偷聽到的消息,一把搶過他手裏的寶劍拍在桌上,聲色俱急的問:“你傷哪兒了,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一驚之下,早已扣住了我的脈門。眼中殺機隱約卻在聽完我的話後恢複如常。
他肩頭開始滲出斑斑點點的血跡,顯然是方才出來沒來得及處理。一直木訥站著的宮女又開始嚶嚶哭泣,“殿下是……”
“本宮與皇叔要一敘家常,沒你們什麼事了退下吧。”
“可殿……”
“沒聽懂麼,退下去!”
“是——”
“子梟有福,今日又可以聽皇叔閑話古今了。”
他笑著將我拉到桌邊,諾大的一張桌子我們相依而坐。
一個進退有禮的孩子,
一個殺氣逼人的高手,
一個威嚴霸氣的主子,
一個安靜懂事的後輩。
這麼多的角色全是他一個人。
我驚愕之餘又忍不住歎息。
我十一歲了,都時常在母妃身邊撒嬌,什麼事情都喜歡賴在母妃懷裏添油加醋的說一陣。而他足足比我小了一半……
“子梟,皇叔知道你受傷了,你為什麼不給我看?你難道不痛嗎?”
托著酒杯的手輕輕一頓,他若無其事的笑了笑。“練功擦傷而已,虛穀先生說,不想被欺淩就要變得強大,無人保護自己之時隻能自救。”
我怔了半晌,直至燭光映紅他的臉龐,美酒在手間冷了溫度我才緩緩舉起杯盞。
也許他有身為皇子的尊榮,也許他有作為武者的氣節。終究我看他一次便隻有一次,他自救便自救吧。這樣想著便將滿腔的憐憫收了起來,朝他讚許的微笑。“子梟,你要快樂……”
那一夜我和他爛醉在殿前,直到第二天清晨也不見一個人來祝賀。醒來的時候莫淺坐在我身邊沾濕了毛巾給我擦臉,不見子梟我沒由來的心慌。
莫淺平常一樣微笑,“哥哥帶他走了,他一向不能休息的。”
我癡了一樣的看著收拾過了的大殿。“你說他有多堅強?”
“沒有人願意堅強,都是被逼出來的。”
我沒想過那一次子梟傷得那麼重——右肩傷口見骨,兩扇肋骨被折斷。他沒有敷藥,陪我喝了一夜的酒,席間談笑如常,問的最多的便是西城的事,而反應遲鈍的我卻隻給他將了些無關痛癢的風月。
此後莫淺時常會和我說些子梟的事情。
他解開了一千年來無人破解的棋局。
他將邦子監的三位主考考倒了。
他的畫卷在市麵上千金難求。
他在一次比試中險險贏了虛穀。
他越發的能幹了,成了豐家又一個能幹的皇子,像很多年以前那位風采傳帝京的五皇子。相比之下太子黯然失色,除了生母是病故的皇後,舅舅是當朝的禦前軍統領之外他一無所長。皇家數千年的通病,為權貴手足相殘,為榮華不擇手段,這位大侄兒學得恰如其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