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陳音等正在牤山腳下,列馬候戰。忽聽山上有人,一馬衝下山來,生得氣如猛虎,聲似巨雷,手舞雙鞭,大喝道:“哪裏來的野徒,在此大呼小叫?”話聲未了,蒙傑拍馬向前,喝道:“看你這個樣兒,大約是在這山裏做強盜。我今天來此,卻是尋一個小雜種的。你隻去把那小雜種喚下山來,饒你不死!”那個黑漢並不回言,唬的一鞭,當頭蓋下。蒙傑急把九環大刀一架,覺得沉重,不敢疏忽,隨把刀杆虛挑一挑。黑漢用左手的鞭護著前胸,右手的鞭剛正收回,蒙傑大刀早已趁勢劈下。黑漢即將鞭一橫,擋個正著,一個刀光閃灼,一個鞭影縱橫,八個馬蹄恰如撒,四隻膀臂好似穿梭。正當著烈日懸空,隻殺得征塵亂滾。龍爭虎鬥,大戰六十餘合,黑漢鞭沉手捷,蒙傑一時戰他不下。趙平見了,急急把馬一夾,挺著手中的渾鐵槍,衝到垓心,嗖的一聲,旋風也似向黑漢左肋刺去。黑漢眼明手快,左手的鞭往下一壓,趙平早已抽回,這叫做敗槍勢。若非趙平手快,被他壓住,走然晃下馬來。蒙傑見有幫手,重振精神,與趙平二人一把刀,一條槍,裹住黑漢,不放一絲鬆緩。哪曉得黑漢卻不慌不忙將雙鞭舞得呼呼風響,越鬥越健。陳音見了,心中詫異,對雍洛道:“不料荒山僻地,竟有這樣的英雄?據我看來,要想取勝,倒是難事。”雍洛點頭。果然戰到一百餘合,趙平二人毫不得一些便宜。雍洛此時忍耐不住,揚起熟銅棍,奮勇向前,大吼道:“黑賊休得逞強!某來擒你!”直挺著棍向鞭影裏點去。誰知剛到麵前,當的一聲,彈迸得火星亂濺,大叫道:“好家夥!”不敢怠慢,隻風車般橫敲側擊,尋他的破綻。又戰了二三十合,黑漢的鞭法漸漸亂了起來。陳音見了大喜,暗想道:我不如暗助一彈,便成功了。正想向皮囊裏取彈,忽然半山裏樹林中,飛出一匹雪練般的馬來。馬上坐一個少年英雄,麵如粉膩,唇似朱塗,眼細眉長,口方鼻直。年紀不滿三十。身穿繡英白綾箭衣,腰係鏨金碧玉鸞帶,頭戴束發紫金冠,高插雉尾,額上一朵紅絨,顫巍巍迎風亂動。手提兩支畫杆戟,相貌堂堂,威風凜凜,縱馬下山,厲聲叫道:“彪哥休慌,某來也。”
陳音急急拍馬向前,趙平先已抽出渾鐵槍,丟了黑漢,來戰少年。少年大笑道:“休仗人多為強,若是饒放爾等一個,不算好漢。”左手的戟一旋,右手的一戟直向趙平胸口飛來。趙平把槍往刺斜裏一逼,把戟逼開,順手一槍,比風還快劈胸挑去,少年急把左手的戟抬開槍鋒。卻好陳音趕到,揮起大砍刀,向少年的頭脖抹去。少年並不招架,隻鳳點頭兒,從刀口閃過,陡的兩支戟,如雙龍掉尾,直撲二人的咽喉。且喜二人都是會家,一齊躲過,刀槍並舉,風馳雨驟般裹上前去。少年見二人武藝高強,便不敢希圖取勝,把雙戟舞動,兩道圓光,忽起忽落。丁字兒廝殺,蕩起一團陣雲,真有搖山倒海之勢,比那蒙傑三人,分外戰得凶惡。一直戰到一百餘合,隻交個平手。陳音見少年的戟法精熟,料道難以力取,忽地把刀揚起,用個泰山壓頂勢劈去。
少年抽出一戟來架,陳音收回刀,將馬一兜,跳出圈子外。趙平見陳音跳出圈外,一人抵敵,分外留神,一杆槍奔雲掣電,絲毫不肯放鬆。少年見趙平槍法一步緊一步,便變了戟法,一支護身,一支取敵,成了銅牆鐵壁,半分兒攻取不透。陳音離開約三十步遠近,取出鐵彈,向少年的麵上擲去,大喝一聲:“著!”隻聽當的一響,一彈打中戟枝,激得火星亂濺。少年笑道:“暗器傷人,不算好漢。”話猶未了,陳音已是兩個鐵彈,流星趕月般蟬聯而出。少年見有人暗算,早已收回取敵那一支戟,舞得花飛雪滾,上護其身,下護其馬,兩彈通被磕開,滾到草地裏去了。陳音不禁駭然,看看天將傍晚,蒙傑三人都是殺得呼呼喘氣,見趙平已是勉強支持,便驟馬向前,用力把少年的雙戟架住道:“且住。”少年聽了,霍地跳開一丈餘遠,道:“怯戰的匹夫,有話快說。”陳音道:“誰來怯你?隻是天已不早,人就不乏,馬也疲了,明日再決勝負。”少年道:“明朝日上三竿,勒馬相候。不來的不算男兒!”趙平聲帶喘息道:“戰你不下,誓不甘休!饒你多活一夜。”少年正要回言,陳音道:“你且留下姓名,好來尋你。”少年笑道:“我行不改姓,坐不更名,不才晏英便是。你兩個也通個姓名。”陳音道:“他叫趙平,我叫陳音。那麵使刀的叫蒙傑,使棍的叫雍洛。且問你那大漢叫甚麼?”少年道:“他是我義兄司馬彪。話已說定,去罷。”晏英即驟馬到那邊去,雙戟從中一隔,幾般兵器,齊被隔開,三人跳出圈子。晏英道:“天已晚了,明日再戰,去罷。”說罷,便與司馬彪掉轉馬頭,嘩喇喇縱馬上山。一眨眼,已轉入樹林深處。
蒙傑、雍洛都是渾身汗透,喘氣籲籲,齊聲道:“好鬥呀,好鬥!”大家跳下馬,卸了鞍韉,放馬吃青,坐在那裏消停。陳音道:“休怪黃老丈失手,果然驍勇,就是雲中岸的洪濤,也及不得此子。”趙平道:“此子本力敵不過洪濤,戰法卻比洪濤來得神妙,不曉得是甚麼人傳授他的?”陳音跌腳道:“我竟把綰鳳樓盜劍的話忘了!若是問他一問,或者不至有這場惡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