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與感性的兩極分裂在此遠超出了生態學的均衡與協和原則,而呈現為空前巨大的現代性悖論。在此悖論中,最大的危險還不是精神生態係統內部不同要素自身的失衡乃至極端分裂,而是這種失衡分裂同時分製了精神係統的整體目的意義,從而瀕臨精神係統的解體:無目的的係統不再是係統,無意義關聯的個人將無法構成社會。
人文知識分子當然不是危言聳聽的現代巫師。蘇格拉底式的馬虻之刺,指向一個建設性的目標:如何基於空前豐富的現代個性去爭取更高的現代精神係統目的意義?
第二十五節生態保護:作為社會行動的藝術
本文將概略地討論藝術與生態保護的本質性關係,同時提出作為社會行動的藝術觀念、以及藝術的社會行動化對於生態保護的特別意義。
一
在討論藝術的生態學意義之前,我們應先切實地關注生態學以及生態保護的思想與社會現狀。保護生態的道理已經說了很多。但關於保護生態的學理論證、特別是從自然科學、社會科學與人文科學統一的大係統角度對保護生態的經濟學、國土資源學、人類學、倫理學諸意義做出宏觀而定量的研究,仍然很不夠。我們仍然需要維爾鈉茨基(B。N.Bepnagckuй)《活物質》這樣從自然科學專業背景創造性生發出來的元理論,也需要E.布洛赫那樣從本體論高度思辨物質與精神統一前景的純哲學研究。今日東方思想家依據迥異於現代化曆史的傳統文化(一般而言,那仍是雅斯陌斯所稱為“軸心期”時代的)、力圖想象性地重新詮釋以回應現代化,亦是有重要意義的一個方向(隻是這些詮釋者切切不要忘記了自己的現代生存基點才是詮釋的真實背景)。但是,無論對於中國或發達的現代化(或後現代)國家而言,更為切實要緊的還是是《增長的極限》這類科學(自然科學與社會科學)分析性質的係統報告。道理很簡單,今日(以及可以預見的將來)的世界仍是民族國家為單位的利益格局世界,由於生態保護與民族國家(以及人類)的係統、長遠利益有著統一性一麵,因而,曉以利害、權衡輕重,當令稍有理性的國家首腦(不是“我死後那管洪水滔天”的路易王)多少采納生態保護方針政策。現代民族國家,如吉登斯所說,是以科學機構反思為特性的社會,它們是會認真聽取科學家幕僚集團的報告的。
現代生態保護運動——不是僅僅作為人文思潮、更不是少數智慧思想,是以現代化的經濟、社會危機正式成為自然科學與社會科學研究對象為知識論前提的。但現代科學生態學隻有服務了民族國家為單位的現代人利益——比那些小造紙廠直接的眼前利益更為長遠的“全局利益”,自然科學與社會科學的生態知識才有現實可行性。這既是現代生態保護最現實可行的層麵,同時也是最根本性的限定。
從“子孫後代”乃至“全人類”利益著眼行施生態保護,在根本上並未變更人類宰治自然的立場態度,而後者正是現代生態危機的根源。這是科技生態觀無法擺脫的一個悖論。與之關聯,根本上屬於人類利益工具性的科學及其理性,也不可能提供整體自然知識。作為現代科學知識論奠基代表的康德哲學已經論證指出過了,作為整體——係統的自然不可能是經驗科學求知的對象。
因此,囿於人類利益立場的環境科學不可能從根本上擺脫現代生態危機。它本質上隻是對現代生態危機的緩解與調整改善。
二
康德把科學理性無權認知的自然係統訴諸鄰近中關的目的論判斷,即以假設的自然主體目的維係著宇宙萬物的統一協和有機整體。這一假設在以自然為題旨的審美與藝術活動中不再是一個邏輯設定,而獲得了人類學的經驗支持。這一點對於現代生態倫理學隻有本體論意義:正是由於自然審美及其藝術擁有元倫理學揭示的直覺經驗(即此種元倫理不僅是邏輯的,而且首先已經是生活與曆史性的文化心理積澱),從而它才不是純理念,而是一種現實有效的倫理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