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六回 祝太君寒宵舍金帛 鬆公子黑夜識英才(3 / 3)

且說鬆壽來到一片空曠之所,隻聽笛聲嘹亮,十分清越。尋聲而去,誰知半高土堆上有一人獨坐吹笛,見鬆壽上來,亦漠不相顧。鬆壽站在一邊聽他吹畢,說道:“今日年晚,家家團聚,飲酒度歲。尊駕有此高興,獨坐冷風中,冒寒吹笛。”那人起身笑道:“半生作客,四海為家,何處是我團圓家業?隻有鐵笛一枝是我良友,風花雪月,朝夕相依。有汙尊耳,幸毋見笑。”鬆壽道:“請問尊姓大名?口音不似此處。”那人道:“我姓馬名珍,乃五虎上將馬孟起之後人,世居西蜀。父名馬豹,曾為遊擊將軍,戰死沙場。母亦病故。我今二十七歲,學了一身武藝,未有出身,又無家業。攜此鐵笛,到處閑遊,野鶴閑雲,不知歲月。今蒙下問,用敢直陳。不知尊駕何人?亦安閑至此。”鬆壽道:“我名鬆壽,乃嶺南節度定國公之子。進京供職,路過此間。奉祝太夫人之命,今宵度歲,令我兄弟輩周其寒士。今遇足下,可謂有緣。祝太夫人所交之銀在此,即代以奉贈。方今朝廷垂念有功戰士後人,賜以官爵。足下作速進京,到部報名投冊,以圖出身。代父報國未盡之心,不失為忠臣孝子,強似以有用之才,作市上吹簫之客,不識尊意何如?”馬珍歎道:“潦倒窮途,未逢知己,今蒙藥石,何異再生!敢不從命?”鬆壽大喜,即將懷中之銀取出奉贈。馬珍接在手中,說道:“領祝太夫人慈愛,容圖後報。”說畢,向鬆壽將手一拱,轉身竟去。鬆壽大喜,走原路回來。跟隨的小子道:“大爺白將一包銀子給了個混帳行子。聽他一路瞎話,大爺白將以為真。也再沒有不謝一聲,轉身就走,這是什麼話呢?”鬆壽笑道:“祝老太太的善心,碰他們的善緣。咱們遇著誰,就給誰,管他騙也好,不騙也好,給掉就完了一件差使。”

小子正要再說,隻見幾個人一路說笑而來。內有一個婦人,不住口中念佛道:“阿彌陀佛!這樣人家,怎麼不要子孫興旺。不是老太太的恩典,咱們這會兒妻離子散,誰也顧不得誰。”鬆壽剛走至麵前,問道:“那位老太太?什麼恩典?”那來的男子答道:“本城有個郝光達,渾名叫做郝老虎。家裏有錢,廣放私債。我因窮苦不能度日,向他借了幾吊錢作本,販賣小菜。他要對扣加五利錢,我無奈應允。誰知他安下不良,左一轉票,右一轉票,我隻借他五吊對扣錢,轉了六十八兩。今日大年晚上,帶著多少人立逼要銀子,分文都不減少,將我家打了個罄盡。就有那個作媒婆的賴寡嘴出來調停,勸我將老婆白氏算給郝老虎作妾,銷了借票。勸他另給我兩吊錢作本,將個八歲的女兒寫在契上。不由分說,立逼著我寫契,將我老婆、女兒蜂擁而去。我正在郝老虎門前,拉著老婆、女兒哭別。誰知遇著祝府的大爺,奉老太太之命,正要周濟窮人。問明我們哭的緣故,大爺動氣,立刻吩咐家人、小子,將郝老虎的惡仆同賴寡嘴捆送到縣裏去了,要追出他的借票。又給我們幾十兩碎銀,回家作本生理,保全了夫妻兒女。這不是祝老太太的恩典?真是阿彌陀佛!那裏報答得盡。”鬆壽點頭道:“你們快回家,買些酒肉去過歡喜年罷!”說畢,領著小子們前走。

不多幾步,有一土地廟,燈燭輝煌,人甚熱鬧。鬆壽進內歇息,旁邊長凳上先有幾人坐在上麵,鬆壽坐在凳頭上,內有一老者道:“今年祝府又添了好些香燭,各廟分外熱鬧。祝老太太真是好善。”一人答道:“剛才還行一件救命的好事。”眾人問道:“救誰的命?”那人道:“咱們前院住的莫老二,這兩年生意平常,欠下有幾十吊錢行帳。秋天老婆坐月子死了,丟下個奶孩子。還有個七十幾歲的老娘,又常多病。莫老二終日在家服侍娘,照應孩子,那兒能做買賣,越鬧越窮。大年下要買斤肉兒也不能,又被那要帳的堵著門子,鬧的不成個樣兒。不知莫老二怎麼著了急,是多早晚,到那下窪子的楊樹上吊死了。那地方白日裏不狠有人走到那兒,黑間更不用說,誰也瞧不見。誰知祝老太太差了桂侍郎的大爺出來,遇貧苦的有緣周濟。這位大爺專走那些荒僻野地,瞧見樹上掛著人,趕忙放下,將他救了過來。問明尋死緣故,同他回來。那些要帳的全不知道,聽桂大爺說,又驗過他脖子上的繩痕,將那些人駭的要死,情願折扣銷帳。桂大爺當眾將各帳給他了結,剩下的與他過年。你想救莫老二一命,直救了他娘兒三命,這不是一件好事?我等著桂大爺去後,我要送兩吊錢到我老老家去,在這兒歇個腿。”眾人聽說,無不念佛感頌。鬆壽聽他說完,起身出離廟門。

穿街過巷,走過幾條胡同,迎麵遇著梅春,笑道:“誰知今晚窘人甚多,我代老太太散了個精光,再有些兒也不夠。你散了幾家?”鬆壽說其緣故,並夢玉、鬆堂之事。兩人同行,走出大街,遇著柳緒,彼此各敘其事。大街上燈籠照如白晝,隻見夢玉、桂堂說笑而來。弟兄五人相聚,各述所行之事。彼此大笑,一路同行。忽聞人聲大振,火光燭天,五人大驚,忙趕去一看。

不知是什麼緣故,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