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憲濤

一段腸子似的小巷北麵有一片空地,一棵高大的梧桐樹為這片空地遮起了一片濃陰。濃陰下,一個女啞巴在這裏擺了攤子修鞋。

女啞巴生意很好,她幹活心細,態度也好,人們都喜歡找她修鞋。久了,人們就對女啞巴的情況有了大致了解。

女啞巴家在農村,生了一對雙胞胎兒子。婆婆不叫她帶,怕跟她成了啞巴,她便跟男人一塊出來了。男人在工地上蓋房,她從小跟父親學過修鞋的手藝,就找到了這塊地方,做了鞋匠。沒想到這地方生意會這麼好,她掙得比丈夫還多,因此她非常感激這塊立足之地。用手比畫時,她臉上滿是幸福滿足的笑容。

不久,城市創建衛生城,省裏還要下來檢查。這塊地方太不安眼了,市裏下決心對這塊地方拆遷,把道路開通取直。

很快居民們都搬走了,一夜之間,房屋院牆全被推倒,女啞巴再推著三輪車來時,這裏已成了一片廢墟,她那塊賴以生存的地方也布滿了磚頭瓦塊,隻好推車回去了。

因為地方不大,不久,道路就修好了。新路修好的當天,女啞巴就在人行道上鋪開了工具攤。很快就有人來幹涉,女啞巴與那個城管用手比畫了半天,旁邊有人替她解釋:“她說她原先就在這兒幹的。”城管又好氣又好笑,喝道:“現在不是原先,快走快走!再不走,東西沒收。”

女啞巴隻好收拾起工具,推著三輪車不情願地離開了。

沒想到第二天,啞巴鞋匠又出現在原來的地方,這回城管不願意了,非要沒收她的東西。女啞巴死死抓著三輪車不放,城管對她大吼,她嘴裏哇哇地像是在乞求什麼。圍觀的人多了起來,都說啞巴怪可憐的,有人就說:“一個啞巴,也不容易,不叫她在這兒幹就是了,幹嗎收人東西。”城管脖子一擰,說道:“昨天就跟她說了,她不聽,今天還來,這要叫頭兒看見了,那還得了。”說著硬是要把三輪車推走。女啞巴哭了,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七嘴八舌地指責城管,為啞巴說情。城管隻好鬆了手道:“下回再來,決不饒你!”

城管走了,大家都勸啞巴趕快另找個地方幹活,甭再來這兒了。她擦擦眼淚,不停地用手勢對眾人表示感謝。

連著幾天女啞巴沒再露麵,大家都不知道她去了哪裏。

正當人們猜測女啞巴的去向時,她又露麵了。這天下午,正是下班時分,路上行人很多,女啞巴的三輪車又停在了原先位置上。不一會兒,一群城管出現了,為首的是個毛胡子臉,他是城管的頭,都稱他隊長。他聽說女啞巴三番五次攆不走,不由分說,便收了她的東西,推上三輪車就走。女啞巴一把抓住車把,毛胡子力大,使勁一推,女啞巴倒在地上。毛胡子得意地推著三輪車往前走,女啞巴倒在地上嗚嗚地哭。眾人看看城管人多,都敢怒不敢言。

就在這時,一人大吼道:“怎麼回事?給我站住!”

大家轉頭一看,一個中年人提著包朝毛胡子走來。毛胡子一看到他,頓時滿臉堆笑:“黃區長,你怎麼來了?”

黃區長的人沒有理他,徑直朝女啞巴走去。女啞巴怔怔地看著他,突然哇哇地朝他比畫著,然後從三輪車上的魚皮口袋裏找出一雙鞋來。

黃區長接過女啞巴遞過的鞋,那是一雙已經有些破舊的皮鞋,不過已被修得整整齊齊。黃區長打著手勢對女啞巴說:“你來這裏就是等我拿鞋的是吧?”

女啞巴看懂了黃區長的話,使勁點了點頭。黃區長看了看鞋,又看看女啞巴粗糙的雙手及胳膊上的劃痕,竟然是淚光閃閃。

黃區長轉身對大家說:“那天我到她這兒修鞋,她比畫這麼舊的鞋還修,我告訴她這鞋是妻子結婚時給我買的,妻子前不久去世了,我想留作紀念,叫她一定要把鞋修好。沒想當天晚上通知我去北京開會,等回來時這裏已經拆遷,我本以為找不著她了,誰知她還一直到這裏來等我……”

大家聽了直歎息,毛胡子結結巴巴地說道:“黃區長,我要知道是這樣,說啥也不會……唉,都怪我沒弄得懂她的意思。”

“你心裏要是有老百姓,你就弄得懂了。”區長不滿道。

毛胡子隊長連說:“是是……”

周圍人都被這個修鞋的女啞巴感動了,她的手是粗的,她的衣服是髒的,可她的心地是那麼善良美好。大家都對區長說,幫她安排一塊修鞋的地方吧,叫她也有個安心幹活掙錢的地方。

黃區長點點頭說:“一定一定,政府不能房子一拆,馬路一修就完事,影響到老百姓吃喝拉撒的事,都不是小事,都要考慮……”

很快黃區長給女啞巴安排了一個修鞋的攤點,其實那隻是一塊很小的地方,她的生活就有著落了。

女啞巴的故事很快傳開了,來找她修鞋的人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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