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 甜豆花,鹹豆花(1 / 1)

閆玲月

她為他端來了一碗豆花,白白的,滑滑的,甜甜的,之後就把身體埋在沙發裏繼續看她的電視連續劇。

他盯著豆花,懶懶地拿起小勺,一口口吞下去,甜得嗓子裏發膩。

她正看得津津有味。

他點燃一支煙,嗆得她咳嗽起來。

怎麼開始吸煙了?她眼睛一翻。

太膩了,換點口味。他輕輕答。

辣辣的煙草味讓他陶醉,仿佛又品到了兩年前的豆花。

那是個雪花漫天飛舞的早晨。在一個隻有四張桌的豆花小吃鋪裏,他是第一個顧客。

他跺著腳,搓著手,要了碗豆花和兩根油條。一雙細滑白皙的手端來了一海碗熱騰騰的豆花,上麵滾著紅紅的辣椒油。順著這雙手,他看到了一個姑娘笑盈盈的大眼睛,眼裏的微笑驅走了他滿身的寒意。

或許太餓,他狼吞虎咽地吃起來,額頭上不斷冒汗,眼角也淌出了淚,嘴裏不停地發出嘖嘖聲。

姑娘咯咯笑著對他說,慢點吃,看你辣的,順手遞給他一條白毛巾。

他邊擦邊說,沒想到北方的豆花是鹹辣味,我們南方的豆花是甜甜的。

姑娘睜大眼睛說,還有甜豆花?真想去嚐嚐。

他搖頭說,冬天還是吃你這豆花夠味,感冒都治好了。

顧客漸漸多了起來,姑娘在小小的鋪子裏忙碌著,粉紅色的毛衣裹著豐滿的身體,宛如嚴冬裏的臘梅俏麗綻放。

他每天都穿過馬路來這裏吃豆花,每次姑娘都給他遞過來一條幹淨的白毛巾,散發著淡淡的皂香。

公司派他到這個小城開展業務,跑完業務後他就來鋪子裏坐坐,慢慢和姑娘也熟識了。姑娘母親早喪,下麵有個弟弟還在上學,為了減輕家裏負擔,高中畢業後就開了這個鋪子。因為父親還在別處開著電器修理部維持一家生計,平時隻有她一個人打理鋪子。

姑娘不忙時就為他沏一杯熱茶,然後拿出編織針坐在那裏織毛衣,編織針在姑娘的手指間靈巧地穿梭,他鏡片後的眼睛也在姑娘的手上身上遊走。他給她講跑業務的辛苦往事和南方的美景美食。姑娘聽得入迷時就抬頭望他,他笑著逗她說幹脆以後嫁到南方好了,既享眼福又飽口福。姑娘羞紅了臉,像紅紅的爐火,燒得他全身發熱。

兩團火燃燒了寂寞的冬夜。他俯在姑娘耳邊說你就是我百吃不厭的豆花。姑娘緊緊貼著他的胸膛說那你就吃一輩子我的豆花吧。

整個冬天,他被豆花裹得有些透不過氣,他盼著春天早點到來。

春天來了,他像候鳥一樣飛走了,隻不過他的遷徙方向是由北往南。

他穿著姑娘親手織的毛衣,帶著姑娘做的一保溫瓶豆花,載著姑娘的體溫和餘香踏上了返程的列車。他發誓說會回來接走姑娘,帶她去南方圓夢。姑娘的大眼睛水汪汪亮閃閃的,照得他不禁打了個寒戰。

列車還沒到站,他迫不及待地脫去了厚重的毛衣,這邊的氣溫太高了,他換上了短袖衫。吃了一半的豆花也酸了,他連保溫瓶一同扔進了垃圾筒。

回到南方的日子裏,他又吃起了甜豆花,還戀上了如豆花一樣甜膩膩的江南女子包括她的嫁妝。

每天吃著甜豆花,他突然感到味覺麻木了,吃什麼都索然無味。他是多麼強烈地渴望再吃回辣辣的鹹豆花。多少個夢裏,一碗碗鹹豆花幻化成姑娘的一張張笑臉圍著他飛轉。

在一個飄雨的傍晚,他終於回到了闊別兩年的小城。煙雨中他怎麼也找不到當年的豆花小吃鋪,細細辨認後才發現那裏已經醒目地鶴立起一家大酒樓。他失望地走著看著,附近一家同名的小吃鋪子讓他眼前一亮。

他猶豫地推開門,迎麵走來的老太太問他要點什麼,他點了豆花。

見店裏人少,他就同老太太打聽原來那家豆花小吃鋪的去向。老太太告訴他那個豆花小吃鋪的姑娘把鋪子盤給她後,一個人帶著孩子去南方找什麼甜豆花了,還莫名其妙地懇求她一定要保留豆花小吃這個鋪名呢。

老太太端來一碗白白的豆花就到後廚忙去了。他抖著手送進嘴裏一勺豆花,什麼滋味都沒有,他又放了一大勺辣椒油,再吃一口,頓時淚流滿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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