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富強

老七回來前給翠紅打了個電話,說翠紅你把家裏收拾收拾,明天我和黑子一起回家!翠紅聽了心裏咯噔一下涼了半截。

翠紅心說壞了,自己跟黑子的醜事一準是叫老七知道了。老七這趟回來還不要了自己的命?

黑子是三個月前離開麻村的。臨走,黑子對翠紅說,嫂子,我得走了,我真得走了。我老覺得對不起七哥,我不是人啊!這輩子我倆無緣,下輩子我一定早早托生等著你嫂子!

翠紅問黑子,你走我不攔你,可你得告訴我你上哪去!黑子說別,咱倆不能再繼續錯下去了!說完,黑子就抓起打好的背包頭也不回地走了。

黑子一走,就是仨月。回來,卻是和老七一塊回的家。

老七身子一斜,把背上的黑子卸在炕頭,大聲支使翠紅趕緊打水、炒菜!

翠紅望著炕頭躺著的黑子,眼淚劈裏啪啦地砸落到鞋幫兒上。

黑子癱了!黑子的下半截身子不知道丟到哪裏去了。

翠紅沒動,紅著眼睛盯著老七,似乎要在老七身上盯出幾個窟窿來。但老七沒注意到翠紅的眼神,他也躺在炕頭上埋著眼皮。

翠紅握著菜刀傻了樣地立在原地,頭腦轟轟的亂成了一窩螞蟻。翠紅早就知道老七狠,每次打人下手都很重,有一次和她吵架就摁住她往死裏邊打。可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老七會把黑子廢成了癱子。

還愣著幹啥?老七睜開眼皮不耐煩地問,去,把那隻老母雞殺了。翠紅這才回過神來,慌忙端著菜刀出了屋門。

翠紅殺著雞,心裏卻想今天家裏恐怕要出大事。心跳得忽騰忽騰的。翠紅燉上雞,又拾掇了幾個青菜端上炕頭,黑子醒了,老七遞給黑子一雙筷子又吆喝著倒酒!

翠紅提心吊膽地給二人倒上酒,就見兩人互不相讓你一盅我一盅地喝起來。老七一喝酒就有個習慣,罵人。老七罵,操他祖宗,砌牆遇見鬼了,好好的牆頭就那麼塌了,黑子你這狗人關鍵時候把我推開,自己倒砸成了糨糊!罵完,黑子躺在炕頭跟沒事人似的嘿嘿地笑。翠紅恍然大悟,一下子哭成了淚人。

老七和黑子眨眼間就喝高了,這回變成了兩個人罵。老七罵,那個小黃毛真是個狠熊!榨幹了兄弟們的血汗,卷錢就躥了。老七還罵,說那個小黃毛不但是個蛇蠍心腸,還是個臭不要臉的色狼,不但養著小蜜、包著二奶,連工地上的女人也不放過,有本村同去打工的姑娘也叫他睡了,但最後卻連聲響屁也沒撈著!

黑子也附和著罵,但聲音不大,不知是酒管事了還是害羞,臉一直通紅通紅的。

翠紅一住不住地炒了一大桌子菜,忙活得滿頭熱汗。

到了後半夜,下起雨來。翠紅抱來了兩床被子鋪在炕上,老七忽然衝著翠紅吼了聲:翠紅你也上來!黑子不是外人,擠擠睡著暖和!黑子慌了神,忙喊,不行七哥,我睡地下!七哥和嫂子睡炕!老七說黑子,你要跟我見外我們就不是兄弟了!要不我睡地下?翠紅忙阻攔說,不行,你有關節炎,地下濕氣重,還是我睡地下。黑子急得直要把上身用手撐起來,嫂子你要是睡地下冰壞了身子還不如讓我現在就滾蛋!老七大手一揮就把女人拉上了炕。老七說床這麼寬夠三個人睡了,誰也不能躺地下!

夜裏小北風嗚嗚地吹,窗子被刮得哐哐亂響。老七的呼嚕聲一陣接著一陣比雷聲還粗。翠紅實在忍不住了,隔著老七問黑子,黑子,你個傻黑子!你咋那麼傻來?你咋就那麼倒黴!翠紅的眼淚簌簌地掉。過了很久,黑子才悄聲回答,嫂子!是我對不起七哥,我這是還債啊!不然我心裏永遠堵著牆!

黑子說,嫂子你知道嗎,那麵牆是我故意抽了底磚的,我原是想讓七哥砌的牆把我砸死,誰知道又撿了條命啊!翠紅聽了泣不成聲。

這時候,屋子裏的呼嚕聲忽然停了。老七殺豬樣的號啕大哭起來:黑子哇,那麵牆是我故意砌歪的啊!自從七年前我被炸壞了下身,就沒讓翠紅做一天真正的女人,我本是想死了成全你們的啊!

屋子裏三個人頓時哭成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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