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底,曾國藩接到安徽巡撫喬鬆年的稟報,內稱,秋季全省賊匪可望肅清。其他地方如:蘇、浙、鄂、贛、閩、粵各省的清軍繼續追剿散兵遊勇。兩江總督府移駐金陵,開始整飭各級政府,審判太平軍頭目等事。
友人楊峴,得知馮誌沂尚在淮肥軍營效力,寄信通報了金陵克複的喜訊,並向他打聽府道官員的人事動向。
楊峴,字見山,浙江湖州人,舉人出身,精研篆隸,於漢碑無所不窺,名重江東。
馮誌沂看了信,微微一笑,以詩答曰:
慘綠少年今老翁,漢庭車騎略相同。
頭銜自署羊公鶴,手版還迎禦史驄。
出岫旱雲難作雨,沾泥飛絮懶隨風。
故人期許端成愧,愧此嗷嗷集澤鴻。
——《次楊見山孝廉見贈韻》
馮誌沂是在壽州接到楊峴信函的,從壽州返回廬州的路上,興奮的詠唱道:
十年堠火方息,千裏征人未停。
雞犬桑麻何處,淮南淮北山青。
——《壽州道中》
回署,見案頭放著裕朗西寫來的手劄,其內也是報告金陵克複的勝利消息,他立即複函:
“朗西老弟閣下:二十一日兩奉手書,與金陵克複之書齊至,喜而不寐,就枕大鼾,今日黎明即起,起即作書,可謂人逢喜事精神爽矣。”
隨著天朝政權的垮台,皖省的烽煙迅速消弭。湘軍、淮肥軍開始裁汰兵員,馮誌沂籌餉、籌糧的壓力,一下子減輕。然而,他在信裏又對朗西訴苦說:“此時痱生遍體,與癩蝦蟆相似,肢體所觸,如萬針攢刺,苦極,苦極。”
廬州城外的包公祠,曾遭到兵火摧殘,在他的倡議下,很快被群眾修複。八月初,馮誌沂約邀當地的文化名流來謁新塑的包公神像,觀瞻後,大家作詩撰文稱頌郡太守的德政,唯獨王謙齋反映說:民間對苛捐雜稅,腐敗貪贖的現實積怨甚深,亟盼馮公大力整治,挽回風氣。
作為後任之官,他嚴肅認真地聽取了王謙齋反映的民情,深表關注,恭恭敬敬朝包公神像拜了三拜,提筆撰聯一付:
上聯:我後千年,睹祠宇高寒,敢忘山仰;
下聯:公應一笑,看淮流底定,便是河清。
題畢,獻與包公祠,表示本人決心效法包公,做個無愧於子民的清官。
八月十五日前後,衙署暫無要事,他把出都後所作的詩進行了整理,定為續集,請人刻印裝訂。因出都前,董文煥為他刻印的《微尚齋詩初集》,僅僅帶了十冊,沿途被新舊朋好分乞殆盡,到了安徽,“朋好索觀者尤眾,”隻得再把董刻者“亦重刻之。”以減輕為人抄錄之勞。
年終,友人張承濤攜十四歲的兒子張祖翼,從江蘇泰州來看望馮誌沂,張承濤在勝保軍營那段時間,和馮誌沂相處的很好,熟知他學識淵博,詩賦、書法、文章非常了得。走時,把兒子張祖翼留下,拜馮為師,學製舉業。
張祖翼,字逖先,號磊、濠廬,祖籍桐城,康熙朝文華殿大學士張英的第八代裔孫。
張生每天除了完成馮師布置的功課外,最愛寫毛筆字。馮師膝下無子,對張生特別關愛,不厭其煩地手把手教授運筆與臨摹的方法要領,啟發他的書寫靈感。學習期間,馮師親自以小楷字臨寫了《黃庭經》贈予,字跡筆筆不苟,非常精妙,張生奉若至寶,學了兩年多,張祖翼大有長進。光緒初年,張祖翼應禮部試不中,經薦引進入外務部。十二年,隨清政府外交使團出使歐洲諸國,任滿回國,敘功加五品銜,賞戴花翎。二十七年,實授鎮江荷花池厘局職務,沒幹幾年便辭了職。從此,以金石、書畫為業,往來於上海、北京、無錫、蘇州等地,與楊峴、吳昌碩相交甚密,乃至成為清末民初時期海派四大書畫巨臂之一。
目前,古董市場上多見有張祖翼的隸書條幅,其隸書得益於馮誌沂的指教,晚年的藝術造詣僅次於清中期的安徽大書家鄧石如。當代書家林散之先生十分推崇張祖翼,認為張的隸書字深得漢隸韻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