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三十年(1850)二月二十五日,道光帝駕崩,皇四子奕嗣位。
三月九日,奕在太和殿接受百官朝賀,登上皇帝寶座,宣布改明年為鹹豐元年。
新的君主,虛歲二十,雖然接手了父皇撂下的爛攤子,但畢竟有年輕人的朝氣,極想打破死氣沉沉的局麵,革除積弊,重振朝綱。同時,有意回避受道光帝寵幸過的幾個股肱大臣,倚重自認為忠實可靠的業師杜受田擔當重要部門的高管。
很快地,杜受田由侍郎升官加爵到太子太傅兼署吏部尚書,複遷刑部尚書,授協辦大學士,隨伺皇帝左右。
杜受田推崇儒教治國,極力維護封建綱常和大清祖製的思路與奕正相吻合。禦極時間不長的皇帝,根據杜的建議,分別於三月二十日,三月二十七日和四月二十一日,連下三道諭旨求言求賢,並且命令各省督撫保舉“才德兼優,誠心任事”的官吏,也允許九卿科道的普通官員皆可發表意見。
詔令頒發的當日,大小官員奔走傳看,交口稱頌,紛紛建言獻策,上表陳情;其中,曾國藩的“應詔陳言疏”折,實話實說,言之鑿鑿,引起皇帝的關注。杜受田推薦的林則徐和周天爵躍然出現在朝廷的用人名單上。
在此期間,馮誌沂正奉命與幾個朝廷大員去西陵勘驗道光帝寢宮的修建工程,車至易州道中,映入眼簾的野景山色,分外妖嬈,自覺有天意回春之象,吟詩曰:
北風為我掃黃埃,淡綠濃青潑眼來。
野色平沈千頃合,斜陽倒擁萬峰回。
清時屢下求賢詔,物論應歸命世才。
易水瀟瀟空往事,獨驅羸馬過金台。
——《易州道中》
途經陶家屯的小村莊,但見叢樹掩映,綠水環繞,如逢世外桃源,乘興又哦詩一首:
茸茸淺草帶平沙,鐵輪無聲鳥語嘩。
十裏綠蔭三麵繞,不知林外有人家。
——《陶家屯》
勘驗罷工程返回京城,適值禮部會試剛剛揭曉,有個與他很要好的本族兄弟榜上無名,心情多少有些不快。兩人分析失敗的原因,馮誌沂指出:可能你疏忽了道光帝賓天,新皇帝繼位的大事,策文中寫及“皇上”、“陛下”沒有在前頭加上“當今”二字,以示區別,有混淆二帝之嫌。送別族弟回鄉前,安慰說:文章事業固然關係到科名仕進,但也沒什麼了不起。回去以後,繼續恪守孝悌的古禮,同樣也是光祖耀宗的好事。今天,你切身體會到博弈賢關的艱難,不必因受挫而一蹶不振。人之立身處世,對富貴利祿應該看淡它,當以適誌為好。“有榮華者,必有憔悴”,你慢慢領悟古人的這句話吧。
皇帝自登基以來,宵旰勤政,勵精圖治,不勞諸臣,親自朱批奏牘,召見賢良,著手人事安排。濟濟眾官,無不翹首“仰荷恩倫”。
應須提及的是,杜受田執掌刑部大權,成了馮誌沂直接的頂頭上司,有人攛掇他趁此時機請托堂官向皇帝保薦提拔重用;他絲毫不為所動,羞事“折腰幹請”的行為,表現得格外謹慎、低調。
多數臣工們認為,積極發表意見和建議,參政議政,是展示才德,博得好印象的機會。奕君臨天下,有意起用忠良,詔求直言諍臣,這個得人心的舉措,馮誌沂是衷心擁護的,也和其他官員一樣,似乎看到了大清振興的希望。認為不應該再“緘默不語”,唯謹唯慎了,正準備寫一篇有分量的建言,通過刑部彙綜上表,希企得到采用。該從哪方麵下筆呢?諸如:與英夷交涉通商問題,沿海各省加強設防的問題,平息粵西逆匪起事等等。寫來寫去,覺得件件都涉及治國方針,說深了不行,說淺了更不行,隻好作罷。
又想寫篇表白自己政見的文章,呈遞給杜中堂,得到認同也可以;試寫了幾次,覺得用詞激烈易傷文采,委婉含蓄不足以曉暢明白,良久斟酌之後,再次擱筆。
為什麼顧慮重重,欲言又止呢?很可能他還存在著些許戒備心,以防不虞。因為穆章阿尚在軍機大臣的位上,其黨羽仍是潛在的邪惡勢力,擔心新的君主年輕稚嫩,不夠持重,杜中堂缺乏政治經驗,先生架子,一旦奈何不了這幫人,恐怕重蹈群奸亂政的覆轍。
愁思百結中,嗜酒善飲的他,絲毫嚐不出酒味的醇香,任憑別人怎麼招邀,一概搖頭擺手謝絕。沉吟道:“平生好酒悲,意悔每自抑”。又“舉酒不能飲,萬感塞胸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