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節 何子貞題相冊贈論詩稿(2 / 2)

“作詩文必須胸中有積軸氣味,始能深厚,然亦須讀書看書時從性情上體會,從古今事理上打量,於書理有貫通處,則氣味在胸,握筆時方能流露。蓋看書能貫通,則散者聚,板者活,實者虛,自然能到腕下如;零星以強記,為工而不思貫竄,則性靈滯塞,事理迂隔,雖填砌滿紙,更何從有氣與味來?故詩文中,不可無考據,卻要從本源上悟會,有謂作文詩不常考據者,由不知讀書之訣,因不知詩文之訣也。”

“做詩喜索佳句,乃小兒初學者借以用功之法,正經做詩便不宜如此,若才子句,若風流句,俱在所忌,惟有學陶之淡遠,謝去精鑿佳句,不妨以其鞭問裏,詩心入內也”。

“少年時,甫學為詩,頗從諸詩老馳逐,皆蒙其詡,時以為似韓,時以為似蘇,動輒數十韻,彙稿不敢令父師見也。先公一日自外歸,因聞詩老詡語,乃責之曰:兒要學詩,不必到門外去,且將韓杜集、文選全部讀去!以後不準與諸詩翁唱酬。後來,手眼遂日進,此與求佛人道逢長老,謂之曰佛自在汝家,何事遠求?正是此理,追惟庭誥尚如眼前也”。

“昔人論書曰:折釵股,何如屋漏痕,屋漏痕者,以喻其無起止處也。作詩亦如此,隨處即起,隨處可止。東坡所謂行手其不得不行,止手其不得不止者,正是如此,非量度定要如此起,如此止也。餘嚐歎山穀雲:臨大節而不可奪,謂之不俗。此說不俗意最確,俗非壞字眼,同流合汙黏泥帶水之謂也,聖賢做事,道理所在,隨步換形,毫無沾滯,禹、顏之易地皆然。聖之清、之任、之和、大聖之時中,皆是同此理,臨大節,‘臨’字最妙,臨到大節時則不可奪,此乃不俗之大本原大體用;下至文藝事,直起直落,脫盡泥水,其不俗之所以然亦同此理,不可易視之,小視之”。

馮誌沂的年齡比何紹基和張穆小十幾歲,何與張通常親昵地呼他“小馮君”,無論誰有為學心得創見,就約與他“共討研”,在師友們的教誨和獎掖下,學養人品得到進一步升華。其嗜學攻詩的精神和“一掃態”的風骨,頗令師友們見愛,都中士人更樂與之遊,遍與之交。而他卻始終覺得身居京華,存在著有誌不能申的抑鬱感。這年冬天,在自己的小相冊尾頁寫道:

不癡不黠,不聾不聰。

製行不狂不狷,居世不異不同。

好屬文而不工,好讀書而不通。

人不汝厄而厄,天不汝窮而窮。

千品萬彙,不可位置。

一言以蔽之曰:庸而已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