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論》(盧氏)(3 / 3)

一九二九年八月十六日之夜,魯迅於上海的風雨,啼哭,歌笑聲中記。

《文藝政策》

後記

這一部書,是用日本外村史郎和藏原惟人所輯譯的本子為底本,從前年(一九二八年)五月間開手翻譯,陸續登在月刊《奔流》上麵的。在那第一本的《編校後記》上,曾經寫著下文那樣的一些話——

“俄國的關於文藝的爭執,曾有《蘇俄的文藝論戰》介紹過,這裏的《蘇俄的文藝政策》,實在可以看作那一部書的續編。如果看過前一書,則看起這篇來便更為明了。序文上雖說立場有三派的不同,然而約減起來,也不過兩派。即對於階級文藝,一派偏重文藝,如瓦浪斯基等,一派偏重階級,是《那巴斯圖》的人們,布哈林們自然也主張支持無產階級作家的,但又以為最要緊的是要有創作。發言的人們之中,好幾個是委員,如瓦浪斯基,布哈林,雅各武萊夫,托羅茲基,盧那卡爾斯基等;也有‘鍛冶廠’一派,如普列忒內夫;最多的是《那巴斯圖》的人們,如瓦進,烈烈威支,阿衛巴赫,羅陀夫,培賽勉斯基等,譯載在《蘇俄的文藝論戰》裏的一篇《文學與藝術》後麵,都有署名在那裏。

“‘那巴斯圖’派的攻擊,幾乎集中於一個瓦浪斯基——《赤色新地》的編輯者。對於他所作的《作為生活認識的藝術》,烈烈威支曾有一篇《作為生活組織的藝術》,引用布哈林的定義,以藝術為‘感情的普遍化’的方法,並指摘瓦浪斯基的藝術論,乃是超階級底的。這意思在評議會的論爭上也可見。但到後來,藏原惟人在《現代俄羅斯的批評文學》中說,他們兩人之間的立場似乎有些接近了,瓦浪斯基承認了藝術的階級性之重要,烈烈威支的攻擊也較先前稍為和緩了。現在是托羅茲基,拉迪克都已放逐,瓦浪斯基大約也退職,狀況也許又很不同了罷。

“從這記錄中,可以看見在勞動階級文學的大本營的俄國的文學的理論和實際,於現在的中國,恐怕是不為無益的;其中有幾個空字,是原譯本如此,因無別國譯本,不敢妄補,倘有備有原書,通函見教或指正其錯誤的,必當隨時補正。”

但直到現在,首尾三年,終於未曾得到一封這樣的信劄,所以其中的缺憾,還是和先前一模一樣。反之,對於譯者本身的笑罵卻頗不少的,至今未絕。我曾在《“硬譯”與“文學的階級性”》中提到一點大略,登在《萌芽》第三本上,現在就摘抄幾段在下麵——

“從前年以來,對於我個人的攻擊是多極了,每一種刊物上,大抵總要看見‘魯迅’的名字,而作者的口吻,則粗粗一看,大抵好像革命文學家。但我看了幾篇,竟逐漸覺得廢話太多了,解剖刀既不中腠理,子彈所擊之處,也不是致命傷。……於是我想,可供參考的這樣的理論,是太少了,所以大家有些胡塗。對於敵人,解剖,咬嚼,現在是在所不免的,不過有一本解剖學,有一本烹飪法,依法辦理,則構造味道,總還可以較為清楚,有味。人往往以神話中的Prometheus比革命者,以為竊火給人,雖遭天帝之虐待不悔,其博大堅忍正相同。但我從別國裏竊得火來,本意卻在煮自己的肉的,以為倘能味道較好,庶幾在咬嚼者那一麵也得到較多的好處,我也較不枉費了身軀:出發點全是個人主義。並且還夾雜著小市民性的奢華,以及慢慢地摸出解剖刀來,反而刺進解剖者的心髒裏去的‘報複’。……然而,我也願意於社會上有些用處,看客所見的結果仍是火和光。這樣,首先開手的就是《文藝政策》,因為其中含有各派的議論。

“鄭伯奇先生……便在所編的《文藝生活》上,笑我的翻譯這書,是不甘沒落,而可惜被別人著了先鞭。翻一本書便會浮起,做革命文學家真太容易了,我並不這樣想。有一種小報,則說我的譯《藝術論》是‘投降’。

是的,投降的事,為世上所常有,但其時成仿吾元帥早已爬出日本的溫泉,住進巴黎的旅館,在這裏又向誰輸誠呢。今年,諡法又兩樣了,……說是‘方向轉換’。我看見日本的有些雜誌中,曾將這四字加在先前的新感覺派片岡鐵兵上,算是一個好名詞。其實,這些紛紜之談,也還是日看名目,連想也不肯一想的老病。譯一本關於無產階級文學的書,是不足以證明方向的,倘有曲譯,倒反足以為害。我的譯書,就也要獻給這些速斷的無產文學批評家,因為他們是有不貪‘爽快’,耐苦來研究這種理論的義務的。

“但我自信並無故意的曲譯,打著我所不佩服的批評家的傷處了的時候我就一笑,打著我自己的傷處了的時候我就忍疼,卻決不有所增減,這也是始終‘硬譯’的一個原因。自然,世間總會有較好的翻譯者,能夠譯成既不曲,也不‘硬’或‘死’的文章的,那時我的譯本當然就被淘汰,我就隻要來填這從‘無有’到‘較好’的空間罷了。”

因為至今還沒有更新的譯本出現,所以我仍然整理舊稿,印成書籍模樣,想延續他多少時候的生存。但較之初稿,自信是更少缺點了。第一,雪峰當編定時,曾給我對比原譯,訂正了幾個錯誤;第二,他又將所譯岡澤秀虎的《以理論為中心的俄國無產階級文學發達史》附在卷末,並將有些字麵改從我的譯例,使總覽之後,於這《文藝政策》的來源去脈,更得分明。這兩點,至少是值得特行聲敘的。

一九三○年四月十二之夜,魯迅記於滬北小閣。

三 序言與後記(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