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封

所內各位年輕同誌:

今年北方的夏季漫長而炎熱,給人的生活和工作帶來困難。但是地球每天都在繞著太陽轉,季節不會停步不前。俗話說:“兔子尾巴長不了。”涼爽的秋季總會來的。看電視,西安近來每天37,居高不下,為全國之冠。首都每天是34-35,也是居高不下,而且是悶熱。這種情況,暑假內要做成一些事那就很難了。

開學以後,按所裏安排,你們又該進入正常的工作軌道了。教學是應當有的,今年下半年的職稱評定,沒有一定的工作恐怕不行。科研,除去你們自己寫點什麼以外,《中國現代思想學術論集》的題目也請抓緊,原訂計劃是兩年完成,時間是很緊的。真正從學術思想來探討中國近現代思想的書,目前還不是很多。我們所應當加強這方麵研究。有了過硬的書稿,總是可以出版的。關於張東蓀,沒有重印他的書,不知何故,不寫張東蓀也是可以的。在寫稿的時候,請注意應有必要的材料摘要,而在分析闡述方麵,注意文字,使人能看懂,哪怕講的道理很深,但文字必須使人看懂,不能給人留下“不知所雲”的印象。請你們翻翻胡適的書,哪怕是考據性的,文字也是清楚的。我們這部書一定力爭今年年內大體上有個眉目,明年上半年舉行一次討論,下半年再作修改定稿,爭取早點出來。字數多些無妨,因為這不是通俗作品,而是深層次的研究之作,反映西大中國思想文化研究所的整體實力,一個博士點,一個重點學科點的實力(學術實力),是不能馬虎的。務請按每位的分工情況來進行工作。

當然,大部頭的學術著作是非要不可的,但普及性的小書也是要的,不過,你們暫時可不必寫普及性的,因為奠定你們學術基礎的,首先要從專題研究,寫大書開始。到將來,深入淺出,為青年們寫點小書。給青年寫小書頗不易,和寫大書完全兩樣。小書要舍得“割愛”,因為字數有限,寫得長,人家不願看,也不能隨便發揮,以免字數膨脹,但講的道理還要清楚明白,談不上創見,但要準確。近些年我在想如何給小青年們一點關於中國思想史的知識,想變換一種寫法,試了一下,寫出一本《中華人文精神》,出版後請小方送你們每人一本,是純普及性的、知識性的。

現在搞文、史、哲基礎文科的,和理工科相比,前者是小草,後者是參天大樹。清代張維屏有一首說小草的詩:

滄桑易使乾坤老,風月難消千古愁。

多情唯有是春草,年年新綠滿芳洲。

小草還是有用的。以此共勉,祝進步。

張豈之

1997.8.26.

第二封

小方、小謝、茂澤同誌:

我有一個小小的建議,在時間允許的條件下,請你們多多關注現實社會問題,要研究。我國古來學術為的是經世致用,當然不必那麼實用,但一個學者如果不為民說真話,說實話,不了解現實情況那是不好的。因此,還是要看點報紙,重要的文件,要做些研究。胸中有全局,有自己的心得體會,這樣做學問才會有時代感。昨天我收看溫家寶總理回答記者提問的新聞直播,覺得很不錯,他提的“黃宗羲定律”是清華大學秦暉教授研究中國曆史上的農民問題所歸納出來的,清初的黃宗羲認為,每次為農民減稅所帶來的卻是稅額的增加,這為什麼?黃宗羲作了分析,和今天的某些情況有些類似。

這些年我和教育界朋友在一起聊天,經常談到中國農民對中國革命貢獻最大,改革開放以來,在20世紀90年代初農民得到好處,但到90年代末至今,農民情緒不高,農民生活困難者不在少數,並不是一切都那麼美好……我們生活在最基層,我們生活無虞,但我們所見農民和城市下崗工人,生活過得並不美好。作為學者,應當關心這些問題。雖然有專業的不同,但社會的普遍性問題還是要關心的。學者要成為社會的良心、良知,就必須要關注社會現實問題。

我不知從哪裏得來的印象,也許是錯的,好像你們沒有時間看報,許多消息比較閉塞,不知是否如此?如果並非如此,那就好;如果確實如此,就得改變一下習慣:報紙是應當讀的,問題是如何讀,從研究的角度去讀。即祝

撰安

張豈之

2003.3.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