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3 / 3)

“我應該謝謝你,牛蛋,”那娜對歉疚的牛耿說,“如果不是你,我那時候就被警察抓回去了。”

行李全被警方扣押,那娜身上一分錢都沒有,她甚至不知道要去哪裏,這時又是牛耿幫助了她。

“警察為啥抓你?”牛耿問鑽出垃圾桶的那娜。

暫時脫險的那娜把實情告訴了他,聽完她的講述,牛耿掏出去長沙的路錢,放在那娜手裏。

“快跑,快跑,別讓警察抓到,”路燈下,牛耿內疚得快哭出來,“對不起,是我舉報了你們,是我害了你們。”

“你……”看著捧著錢的舉報人,驚訝的那娜目瞪口呆。

離奇的命運總是玩出各種把戲,令人應接不暇。

周圍又有腳步聲傳來,牛耿將錢塞進那娜懷裏,“快走,快走!”

那娜帶著牛耿的錢走了,她沒有走遠,因為她的愛人還關在火車站派出所裏。第二天,派出所出了緊急告示,犯罪嫌疑人馬烏力罕將轉移至長沙市公安局,因為長沙是受害人那娜的戶籍所在地,那娜看到告示,她知道自己該去哪兒了。

“我不敢在火車上呆得太久,怕車上的乘警找到我,”那娜撿起身邊的樹枝,扒拉火堆,“所以很多時候我都在走路,運氣好的話能搭上順風車。慢一點也沒關係,等我到了長沙,大馬的庭審應該也結束了。”

“你接下來準備怎麼辦?”我問道。我懂一點訴訟法,知道即使受害人沒有出庭,法官也可以根據其他有效證據給馬烏力罕定罪,而且最終的審判機關肯定是鄂爾多斯的人民法院。

跟對待牛耿的廢紙借條一樣,我也沒有把事實告訴那娜,我不想親手毀掉他們的希望。

有希望,就有個盼頭,有盼頭,糟糕的日子就不會太難熬了。

“我知道大馬免不了坐牢,”那娜抬起頭,又去看星星,“沒關係,等他的判決下來我就不用躲躲藏藏的了,到時候不管關他的監獄在哪兒,我就在附近打工,等他出來。”

星星在那娜清泉般的眼睛裏閃動,她最後說:“我隻能等他,沒了他,我就什麼也沒有了。”

我的臉有點發燒,如果不是夜色的掩護,牛耿肯定會驚叫:“嘿,老板你的臉咋這麼紅?”

牛耿還深陷在對那娜和大馬的虧欠感中,那娜眨了眨眼睛,又活潑地笑起來,一巴掌拍在牛耿的後腦勺上,“哎呀別想了牛蛋,你沒有對不起我們,警方通緝了我們八年,你不舉報,我們也遲早會被抓住。”

“那我……”牛耿吞吞吐吐地不知道說什麼。

“等大馬坐完牢出來,誰也拿我們沒辦法了,我就跟他一起回草原去,”本該是辛酸的強顏歡笑,那娜卻笑得那麼真切,她舉起果凍盒,“馬上就新年了,我們來碰一個!”

“走一個,走一個。”我也舉起自己的酒杯,也學著那娜的樣子拍了拍牛耿。

“來吧。”牛耿捂著後腦勺,似乎放寬了心。

零點的時候,遠方的夜空升起幾團絢爛的焰火,繽紛的光遠遠的追過來,落在那娜臉上。

那娜和牛耿都在笑,我沒看錯。

3

天亮了,那娜在我和牛耿醒來之前離開了。

“那娜姐上哪兒去啦?”牛耿在昨晚我們野餐的地方找了一圈。

“她走了,去她該去的地方。”我收拾好行裝,“我們也走吧。”

“哦。”牛耿走回來,打理好他的百寶箱,跟著我走上大道。我們倆心裏都清楚,以後可能再也見不到那娜了。不告而別,在此時是最好的道別。

我和牛耿走在鄉間馬路上,隔了許久才有一輛車從我們身邊跑過去,我們一路走一路伸手打著搭順風車的手勢,走了幾公裏也沒人搭理我們。

兩腳走得疲了,我在路邊停下想歇一會兒,牛耿昂首挺胸地超過我。

“我說你不累嗎?”我慢騰騰地跟在他身後。

“不累,”他氣都不喘一口,“放心吧,我相信我們一會兒肯定能坐上車。”

聽他那張嘴一說這話,我就猜搭車是無望了,“行行好吧大哥,你這烏鴉嘴能不能閉上。”

“誰烏鴉嘴了?”牛耿側回臉看我。

“你怎麼不是烏鴉嘴?”路上有些碎石,我低頭看路。之前肯定有個拖石頭的卡車跑過這條路。

牛耿回過身倒著走,“那這回翻車不是我說的啊,我要真是烏鴉嘴的話,我現在就想來一輛車,咚那麼一下,你說它能來嗎?你說它來嗎?”

“你看著點路,別瞎鬧,”我抬起眼睛,就看到他身後是一個丁字路口,一輛皮卡車正朝道路的交彙口駛來。

“小心!”我驚聲大叫,來不及了……

一聲急刹車的銳響,緊接著是幾個鐵籠子掉落在地的混亂響聲,伴隨著“嘎嘎嘎”的叫聲。

沒出車禍,這個故事不會以悲劇收尾,更何況牛耿的命比石頭還硬,他能出什麼事兒?

那輛往路口駛來的皮卡車碾到路上的一塊籃球大小的碎石,方向一偏,眼看就要撞到路邊的樹上,還好司機快腳踩住刹車,皮卡得以停穩在路邊,巨大的慣性讓堆放在車鬥裏的鴨籠摔了出來。

我和牛耿對視一眼,我歪著嘴角道:“叫你別瞎說話吧,現在咚了沒?”

幾隻鴨籠的門摔壞了,鴨子從籠裏跑出來,開皮卡的師傅跳下車,滿頭大汗的四處抓鴨子。

“咱們去幫幫他。”牛耿拖著我,跑到一地鴨毛的路邊,幫著司機師傅逮鴨子。

“牛耿,你不聽我勸,亂說話,”我抓著鴨子翅膀,塞進鴨籠,“還不快給人老板賠不是。”

“對不起啊老板,對不起。”牛耿一手抓了三隻,不停的給師傅道歉。

師傅一心顧著抓鴨子歸籠,見有人來幫他也一直在道謝,完全沒顧上想我們為什麼給他說對不起。

等企圖越獄的鴨子都收押回去了,牛耿還在念叨著“對不起”。

“你們為啥給我說對不起?”師傅扣好固定籠子的尼龍繩,抬起頭一頭霧水地問。說不準他心裏就懷疑路上的石塊是我倆擺的。

我和牛耿又對視一眼,回過味兒來——是啊,我們為啥要給別人道歉呢?

“沒啥,沒啥,”我打了個哈哈,又多問了一句,“師傅,你這車去哪兒?”

司機跳下車鬥,拍拍手憨厚地笑道:“去長沙。”

我和牛耿第三次對視,這一次,我們像又抽中了一輛麵包車一樣歡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