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中午時分,我們到了長沙。
終於到了分別的時刻,再怎麼令人啼笑皆非的旅途都有一個終點。運鴨子的師傅一直送我們到嶽麓區追漢北路,這裏距離我身份證上的住址很近。
從跨過長沙市地界的那一刻,我發現自己對這種城市很熟悉,每條街道我都能叫上名字,每幢標誌性建築我都能說出是什麼時候建的。
“老板你對長沙真熟。”牛耿讚道。
“是啊,”我說,“我經常夢到這裏。”
跳下車,我們跟司機道了謝,目送司機離開後我們回頭,剛看到對方就忍不住笑起來。
隻見我倆全身都是鴨毛,臉上還有幾道煙熏過的黑跡,站在車水馬龍的步行街邊,儼然就是兩隻直立行走的野鴕鳥。
“要是我記得我銀行卡密碼,我倆就去那裏換一身行頭。”我指著路旁熱鬧的賣場說。
“不記得密碼?”牛耿扯掉掛在眉毛上的鴨毛,問,“你不會是失憶了吧?”
“失什麼憶,你韓劇看太多了吧,”我說,“行了,就到這兒了,我祝你討債成功。”
牛耿想了片刻,才道:“老板,你祝你和二嫂早日……不是,我祝你跟大嫂,長生不老。”
“行了,”都最後了牛耿還來逗我笑,“你這烏鴉嘴就別亂用成語了。”
“好吧,那幸福快樂!”牛耿總算想出個靠譜的詞。
我從手提包裏拿出方潔送給我們的蠟筆畫,從中間撕開,將畫了身穿風衣的高個子那一半遞給牛耿,我自己則留下掛滿行李包的這一半。
“拿著,我的畫像留給你,你的留給我,”我說,“牛蛋,你是個福將,我祝你永遠快樂。”
牛耿收起畫,往街道口走去,“老板,再見。”
“再見。”我轉過身,與他分別。我不知道他有沒有回頭,因為我自己沒有回頭。
2
帶著三份期許,七分惶恐的心情,我沿著追漢北路往家的方向走,高檔住宅區的別墅群排列在路前方的坡地上,我的家就是其中的一棟。
心裏的方向很明確,我帶著一身鴨毛,筆直地走向目標。穿過街道、公園和廣場,穿過鉛灰色的大廈和鉛灰色的天空,穿過人山人海和冷冽寒風,我就要回家了。
操縱命運的神靈或許還覺得不夠盡興,於是便在我回家路的終點,給我留下一個最大的考驗。
不過我都習慣了,三天兩夜的意外旅行,還有什麼是李成功應付不了的呢?所以當看到她坐在住宅區大門口的咖啡館裏時,我心裏隻感覺很平靜,甚至覺得她不出現在那裏還不正常了。
我推開咖啡館的門,她一看到我就開心地跑上來,抱住我嗔怪道:“我都在這裏等你等了一整天,你手機怎麼關機了?”
“手機沒電,也找不到地方充,”我輕輕推開她,理了理散落在身上的鴨毛,“我這一路上遇到很多事情,說出來你可能都不信。”
她看著我狼狽的樣子,心疼起來,“你怎麼弄成這樣,臉上怎麼還有傷啊?”
“你怎麼來了?”我在座椅上坐下。
曼妮在我對麵落座時我看出了她的困惑,她像是麵對著一個從不認識的陌生人。從落地窗外經過的行人肯定覺得咖啡館裏的這一幕很離奇:一個全身鴨毛的邋遢男人,對麵是一個衣著時尚的漂亮女孩,兩個人隔著小方桌相對而坐,久久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