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後麵的眾人想不到無聊的旅途上除了可以唱唱歌,竟然還有人出來表演小品助助興,客車裏頓時哄堂大笑。
“對不住,對不住,”司機使勁板著臉才沒笑出來,“前麵的麵包車急刹,我也跟著刹嘍,你沒事吧朋友?”
摔跤事小,丟臉事大,司機師傅你是真的不懂還是裝無辜?
“不是,師傅你沒事兒停什麼車啊?”我還沒從引擎蓋上站起身,頭已經先仰起來大聲質問道。
“前麵停車了,我當然也得停下來撒。”司機終於憋不住了,露出一口煙熏牙笑出了聲。
他這一笑,車裏的乘客笑聲更轟烈。
牛耿抱著他那隻黑漆漆的平底鍋,大聲驚呼:“嘿,老板,你啥時候坐這車了?”
“你閉嘴。”我站起身,撫了撫衣褶。
見忽然跑出來表演人仰馬翻的醜角兒是一個衣冠楚楚的成年男人,人們的哄笑更加難以消停了。
我竭力裝出沒事兒人的樣子,問道:“師傅,怎麼了?怎麼不走了?”
聽我一問,人們的注意力才終於轉到該關注的地方,笑聲很快平息,一個個附在車窗上往外張望。
“怎麼不走了?”“前麵出什麼事兒了?”“不會是出車禍了吧?我好像看到幾個交警嘞。”
前麵的道上車堵了很多,刺耳的鳴笛聲響個不停。
牛耿跑上前來問:“師傅你這車是不是死火了?還是……”
“叫你閉嘴!”他的烏鴉嘴功力我是見識過的,這一刻我要不是嫌他臉上都是灰,肯定伸手去捂他的嘴了。
牛耿看出我的衝動,急忙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司機臉上的笑容還沒完全消失,悠閑地點上一杆煙,吸了一口又品了幾分鍾才回道:“我這車啊倒是沒死火,前麵的路走不成了,堵了。”
我見車旁的對向道空著,急忙給他支招,“誒,你從那邊逆向道過去不就完了嗎?”
司機又像品茶一樣品了一口煙,擺擺手說:“那怎麼行嘞?你沒看到警察在那裏?
他說得沒錯,不少身穿熒光背心的交警在路上忙碌。
“前麵有個地方總愛塌方,這次怕又塌方了,”司機沉醉在吸煙的快感裏,長歎道,“唉,人生無常,這次怕是出了大事故啊!”
這個時候你感歎這種話有什麼作用啊大哥?我們這一整車的人要回家過除夕夜都指望你了好不好?
“那怎麼辦?那得等多久?”我又問。
“那哪個曉得嘞?運氣好的話,個把小時,”司機的嘴角牽出一抹詭異的笑,“運氣不好的話,像我上回,堵了兩天一晚上啊,哼哼。”
堵車這種事有什麼好自豪的?
“不是吧,”我訝異道,“我的天啊!”
“就沒有別的路可以走嗎?”牛耿插嘴道。
“沒得了,”司機說,不過又想起來什麼,往我這邊的窗外一指,“倒是從那邊那條泥巴小路穿過牛家村,可以過去。”
我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田野地裏真是有條隻容一輛車過的土路,幾天沒下雨的緣故,路上幹得裂了口子。
“那你怎麼不走這邊呢?”我回過問司機。
“牛家村不讓車走的。”司機仰靠在座椅上,“不過我可以開門讓你們在這裏下車,你們從村裏走過去。”
“你管它呢,開車從這兒走不就完了,”我像教唆未成年人犯罪一樣催促道,“要我們自己走過去得走多久啊。”
司機吐出煙霧,斜了我一眼,敲了敲方向盤,“那怎麼能行呢?公司有規定,司機不能隨便更改線路。”
“規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嘛,哪個司機放著近路不走?”我也敲敲方向盤,“走走走,就走這條路。”
“那不行不行,”司機年年推卻道,“那不行不行,出了事情哪個負責任呢?”
原來是怕背責啊,這膽小鬼,開車借個路能出什麼事兒?
我拍拍胸脯,揚起下巴說:“出了事情我負責,好不好?”
司機聽我這麼一說,把煙頭往車外一扔,手轉回來去摸煙盒,可是摸了半天也沒摸到。
見他有些動搖,我趁熱打鐵,“走吧走吧,你放著近路不走,在這兒堵到猴年馬月去啊?”
司機終於摸到煙盒,裏麵卻沒煙了。
“走吧,我加你錢還不行嗎?”說著我又從手提包裏拿出沒怎麼動過的中華煙,“還有我這些煙都送你,你開車送我們過去。”
司機一看我手裏拿著的軟包中華,眼睛都亮了。
“這可是你說的啊,出了事情你負責任。”他接過我遞上前的煙,放進懷裏。
我往旁邊偏了偏腦袋,不屑地說:“能出什麼意外?”
客車引擎重新打燃,這時我才注意到在我與司機交涉時,一顆臭烘烘的腦袋一直停在我們中間。
“老板……”牛耿湊過來想和我說話。
我目視前方,淡然地回絕了他的任何問題,“你別說話,坐到後麵去。”
“哦。”牛耿緊抱著他懷裏的平底鍋,老實地坐回椅子上。
在我的慫恿以及一包中華煙的利誘之下,司機利索地調轉車頭,客車開上泥巴土路。穿過荒蕪的田野,小路引著客車進入一片蔥鬱的鬆樹林,眼睛見慣了冷硬的冬景,忽然看到一片晃眼的綠色還真有些不習慣。
一路顛簸,客車穿過鬆樹林,接著出現的是一眼望不到邊的茶樹田,墨綠色的山茶樹種植在棕色土地上,一叢挨著一叢排成整齊的隊列,像是出自強迫症藝術家的手筆。一些茶農蹲在地裏打理這些可人的作物,采茶調子悠悠揚揚,比牛耿他們唱得好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