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教子庭訓格言(二)
防微杜漸
訓曰:凡理大小事務,皆當一體留心。古人所謂防微杜漸者,以事雖小而不防之,則必漸大;漸而不止,必至於不可杜也。
治心之要先在克己
訓曰:順治元年五月己亥,諭內閣:前任太常寺少聊李棠階奏條陳時務一折。據稱:用人行政,先在治心,治心之要,先在克己。請於師傅匡弼之餘,豫杜左右近習之漸,並於暇時講解《禦批通鑒輯覽》及《大學衍義》等書,以收格物意誠之效。
凡事惟當以誠而無務虛名
訓曰:吾人凡事惟當以誠,而無務虛名。朕自幼登極,凡祀壇廟神佛,必以誠敬存心。即理事務,對諸大臣,總以實心相待,不務虛名。故朕所行事,一出於真誠,無纖毫虛飾。
修德之功莫大於主敬
訓曰:子曰:“鬼神之為德,其盛矣乎!”“使天下之人,齊明盛服,以承祭祀。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蓋明在禮樂,幽有鬼神。然敬鬼神之心,非為禍福之故,乃所以全吾身之正氣也。是故君子修德之功,莫大於主敬。內主於敬,則非僻之心無自而動,外主於敬,則惰慢之氣無自而生。念念敬斯念念,正時時敬斯時時,正事事敬斯事事;正君子無在而不敬,故無在而不正。《詩》曰:“明明在下,赫赫在上。”“維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懷多福。”其斯之謂與?
求道之心乾乾不息
訓曰:孟子言:“良知良能。”蓋舉此心本然之善端,以明性之善也。又雲:“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非謂自孩提以至終身,從吾心,縱吾知,任吾能,自莫非天理之流行也。即如孔子「從心所欲,不逾矩」,尚言於「誌學」、「而立」、「不惑」、「知命」、「耳順」之後。故古人童蒙而教,八歲即入小學,十五而入大學,所以正其稟習之偏,防其物欲之誘,開擴其聰明,保全其忠信者,無所不至。即孔子之聖,其求道之心,乾乾不息,有不知老之將至。故凡有誌於聖人之學者,其擇善固之,克己複禮,循循勉勉,無有一毫忽易於其間,始能日進也。
至誠無息日積月累
訓曰:人之為聖賢者,非生而然也,蓋有積累之功焉。由有恒而至於善人,由善人而至於君子,由君子而至於聖人,階次之分,視乎學力之淺深。孟子曰:“夫仁亦在乎熟之而已矣。”積德累功者亦當求其熟也。是故有誌為善者,始則充長之,繼則保全之,終身不敢退,然後有日增月益之效。故至誠無息,不息則久,久則征,征則悠遠,悠遠則博厚,博厚則高明。其功用豈可量哉!
修身治性謹於素日
訓曰:凡人修身治性,皆當謹於素日。朕於六月大暑之時,不用扇,不除冠,此皆平日不自放縱而能者也。
慎獨為訓暗室不欺
訓曰:《大學》《中庸》俱以慎獨為訓,則為聖賢第一要節。
後人廣其說曰:“暗室不欺。”所謂暗室有二意焉:一是私居獨處之時,一在心曲隱微則人不及知,惟君子謂此時指視必嚴也。戰戰栗栗,兢兢業業,不動而敬,不言而信,斯誠不愧於屋漏而為正人也夫!
一念之微不在天理便在人欲
訓曰:人心一念之微,不在天理,便在人欲。是故心存私便是放,不必逐物馳騖然後為放也。心一放便是私,不待縱情肆欲然後為私也。惟心不為耳目口鼻所役,始得泰然。故孟子曰:“耳目之官不思而蔽於物,物交物,則引之而已矣。心之官則思,思則得之,不思則不得也。此天之所以與我者。先立乎其大者,則其小者不能奪也。此為大人而已矣。”
體認世務據理審事
訓曰:道理之載於典籍者,一定而有限,而天下事千變萬化,其端無窮。故世之苦讀書者,往往遇事有執泥處,而經曆世故多者,又每逐事圓融而無定見。此皆一偏之見。朕則謂當讀書時,須要體認世務;而應事時,又當據書理而審其事。宜如此,方免二者之弊。
平日誦讀及教子弟惟以經史為要
訓曰:古聖人所道之言即經,所行之事即史。開卷即有益於身。爾等平日誦讀及教子弟,惟以經史為要。夫吟詩作賦,雖文人之事,然熟讀經史,自然次第能之。幼學斷不可令看小說。小說之事,皆敷衍而成,無實在之處,令人觀之,或信為真,而不肖之徒,竟有效法行之者。彼焉知作小說者譬喻、指點之本心哉!
是皆訓子之道,爾等其切記之。
四書性理立命之道
訓曰:凡人養生之道,無過於聖賢所留之經書。惟朕惟訓汝等熟習五經四書性理,誠以其中凡存心養性立命之道,無以不具故也。看此等書,不勝於習各種雜學乎?
康熙教子庭訓格言(三)
希賢希聖孰能禦之
訓曰:子曰:“吾十有五而誌於學。”聖人一生隻在誌學一言。又,實能學而不厭,此聖人之所以為聖也。千古聖賢與我同類人,何為甘於自棄而不學?苟誌於學,希賢希聖,孰能禦之?
是故誌學乃作聖之第一義也。
不以自知自能而棄人之善
訓曰:人心虛則所學進,盈則所學退。朕生性好問。雖極粗鄙之人,彼亦有中理之言。朕於此等處決不遺棄,必搜其源而切記之,並不以為自知自能而棄人之善也。
一字未明必加尋繹
訓曰:朕自幼讀書,間有一字未明,必加尋繹,務至明愜於心而後已。不特讀書為然,治天下國家亦不外是也。
知書明理貴在貫通
訓曰:讀書以明理為要。理既明則中心有主,而是非邪正自判矣。遇有疑難事,但據理直行,則失俱無可愧。《書》雲:「學於古訓乃有獲。」凡聖賢經書,一言一事俱有至理,讀書時便宜留心體會,此可以為我法,此可以為我戒。久久貫通,則事至物來,隨感即應,而不特思索矣。
不自以為知而不訪於人
訓曰:人多強不知以為知,乃大非善事。是故孔子雲:“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朕自幼即如此。每見高年人,必問其已往經曆之事而切記於心,決不自以為知而不訪於人也。
持善心行合道謂真孝
訓曰:凡人盡孝道,欲得父母之歡心者,不在衣食之奉養也。
惟持善心,行合道理以慰父母而得其歡心,其可謂真孝者矣。
體貼君親忠出至誠
訓曰:為臣子者,果能盡心體貼君親之心,凡事一出於至誠,未有不得君親之歡心者。昔日太皇後駕詣五台,因山路難行,乘車不穩,朕命備八人暖轎。太皇太後天性仁慈,念及校尉請轎步履維艱,因欲易車。朕勸請再三,聖意不允,朕不得已,命轎近隨車行。行不數裏,朕見聖躬乘車不甚安穩,因請乘轎,聖祖母雲:
「予已易車矣,未知轎在何處,焉得既至?朕奏曰:“轎即在後。”
隨令進前。聖祖母喜極,拊朕之背稱讚不已曰:“車轎細事,且道途之間,汝誠意無不懇到,實為大孝。”蓋深愜聖懷而降是歡愛之旨也。可見,凡為臣子者,誠敬存心,實心體貼,未有不得君親之歡心者也。
家居閑談善行善言
訓曰:吾人燕居之時,惟宜言古人善行善言。朕每對爾等多教以善,爾等回家,各告爾之妻子,爾之妻子亦莫不樂於聽也。
事之美,豈有逾此者乎!
嚴飭則愛嬌縱則害
訓曰:為人上者,教子必自幼嚴飭之始善。看來,有一等王公之子,幼失父母,或人惟有一子而愛恤過嬌甚,其家下仆人多方相誘,百計奉承。若如此嬌養,長大成人,不至癡呆無知,即多任性狂惡。此非愛之,而反害之也。汝等各宜留心!
寬嚴兼濟使人之要
訓曰:為人上者,使令小人固不可過於嚴厲,而亦不可過於寬縱。如小過誤,可以寬者即寬宥之;罪之不可寬者,彼時則懲責訓導之,不可記恨。若當下不懲責,時常瑣屑蹂踐,則小人恐懼,無益事也。此亦使人之要,汝等留心記之!
康熙教子庭訓格言(四)
禮用和貴齊家治國
訓曰:有子曰:“禮之用,和為貴。先王之道,斯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禮節之,亦不可行也。”蓋禮以嚴分,而和以通情分。嚴則尊卑貴賤不逾,情通則是非利害易達。齊家治國平天下,何一不由於斯?
名實相副混淆不得
訓曰:人之才行當辨其大小。在大位者,稱其清廉可矣。若使役人等亦可加以清廉之名乎?朕曾於護軍驍騎中問其人如何,而侍衛有以端密對者,軍卒人等豈堪當此?端密乃居大位之美稱,軍卒止可言其樸實耳!
敬畏之心不可不存
訓曰:人生於世,無論老少,雖一時一刻不可不存敬畏之心。
故孔子曰:“君子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我等平日凡事能敬畏於長上,則不罪於朋儕,則不召過,且於養身亦大有益。
嚐見高年有壽者,平日俱極敬慎,即於飲食,亦不敢過度。平日居處尚且如是,遇事可知其慎重也。
天道好生仁愛為本
訓曰:天道好生。人一心行善,則福履自至。觀我朝及古行兵之王公大臣,內中頗有建立功業而行軍時曾多殺人者,其子孫必不昌盛,漸至衰敗。由是觀之,仁者誠為人之本歟!
食宜淡薄於身有益
訓曰:朕每歲巡行臨幸處,居人各進本地所產菜蔬,嚐喜食之。高年人飲食宜淡薄,每兼菜蔬食之,則少病,於身有益。所以農夫身體強壯,至老猶健者,皆此故也。
酒傷身心能飲不飲
訓曰:朕自幼不喜飲酒,然能飲而不飲,平日膳後或遇年節筵宴之日,止小杯一杯。人有點酒不聞者,是天性不能飲也。如朕之能飲而不飲,始為誠不飲者。大抵嗜酒則心誌為其所亂而昏昧,或至疾病,實非有益於人之物。故夏先君以旨酒為深戒也。
胸中正則眸子瞭焉,胸中不正則眸子眊焉
訓曰:孟子雲:“存乎人者,莫良於眸子。眸子不能掩其惡。胸中正則眸子瞭焉,胸中不正則眸子眊焉。”此誠然也。看來,人之善惡係於目者甚顯,非止眸子之明暗有人焉,其視人也常有一種彷徨不定之態,則其人必不正。我朝滿洲耆舊,亦甚賤此等人。
目容端不回顧
訓曰:凡人行住坐臥,不可回顧斜視。《論語》曰:“車中不內顧。”《禮》曰:“目容端。”所謂內顧,即回顧也。不端,即斜視也。此等處,不但關於德容,亦且有犯忌諱。我朝先輩老人,亦以行走回顧之人為大忌諱,時常言之,以為戒也。
心誌專一即是養生
訓曰:人果專心於一藝一技,則心不外馳,於身有益。朕所及明季人與我國之耆舊善於書法者,俱壽考而身強健。複有能畫漢人或造器物匠役,其巧絕於人者,皆壽至七八十,身體強健,畫作如常。由是觀之,凡人之心誌有所專,即是養身之道。
居家潔淨清氣著身
訓曰:爾等凡居家在外,惟宜潔淨。人平日潔淨,則清氣著身。若近汙穢,則為濁氣所染,而清時之氣漸為所蒙蔽矣。
儉約不貪福壽長全
訓曰:民生本務在勤,勤則不匱。……是勤可以免饑寒也。
至於人生衣食財祿,皆有定數。若儉約不貪,則可以養福,亦可以致壽。若夫為官者,儉則可以養廉。居官居鄉隻廉不儉,宅舍欲美,妻妾欲奉,仆隸欲多,交遊欲廣,不貪何以給之?與其寡廉,孰如寡欲?語雲:“儉以成廉,侈以成貪。”此乃理之必然矣!
康熙教子庭訓格言(五)
勤儉敦樸惟念民艱
訓曰:嚐聞明代宮闈之中,食禦浩繁。掖庭宮人,幾至數千。
小有營建,動費巨萬。今以我朝各宮計之,尚不及當日妃嬪一宮之數。我朝外廷軍國之需與明代略相仿佛。至於宮闈中服用,則一年之用尚不及當日一月之多。蓋深念民力惟艱,國儲至重,祖宗相傳家法,勤儉淳樸為風。古人有言:“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以此為訓,不敢過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