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 / 3)

梁嘯塵回到西城日報,把想法向米光曦做了彙報。米光曦說,好,我們小梁的目光越來越敏銳了。鴨梨是我們西城地區的一大支柱產業。這次,你可以搞個係列。不光思想要超前,還要有深度,要為各級領導提供決策的依據和人們學習的樣板。這幾天,我們集中上課。過一段,你就可以回去采訪了。

這天,梁嘯塵告別了西城日報,坐上長途汽車,來到濱河縣委組織部辦公室。見一位剃平頭帶眼鏡的青年正在呷著茶看報紙,他心中一愣,仿佛在哪裏見過他,又一時想不起來。就掏出采訪證,說:“我在西城日報學習,有個事情想請你幫忙。”

龍晉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接了采訪證,指了指對麵的椅子:“請坐。”然後,推了推眼鏡,“請問,你有什麼事情呢?”

梁嘯塵盯著他白淨的麵龐,說:“我想就咱縣的鴨梨收購、貯存、銷售來一個係列報道。請你提供一下有關專業戶的情況。”

“哦。”龍晉生沉吟了一下,“這是件好事情。你也是濱河的?”

“梁家鎮。”

“梁家鎮?”龍晉生打量了他一眼,翻開采訪證。當他的目光觸及“梁嘯塵”三個字時,嘴唇不由哆嗦了一下。“你就是梁嘯塵?”說著,他又推了推眼鏡,伸長脖頸驚訝地盯著他。

“怎麼,這還有假冒的嗎?”

“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龍晉生擺了擺手。“你也許還不認識我。我曾經還做過一段你的情敵呢!”

梁嘯塵站了起來,怪不得好象在哪裏見過他呢。“請問,您是……”

“我叫龍晉生,那次在梁家鎮中學,林家燕宿舍,我剛坐下,你就打上門去……”

“啊?原來,那次是你呀!”梁嘯塵坐了下去,“林家燕還說我冤枉她呢!”

龍晉生專注地與他對視著:“其實,老兄真是冤枉了她。那次,是她姑夫,就是我們楊部長安排的。說讓我主動點,請她看場電影,聯絡聯絡感情……”

“她呢?”

“她說她對看電影沒興趣,還說以後不要再去找她……”

“她,她真是這麼說的?”

“我為什麼要欺騙你呢?”

“我還以為……哎,你們不是在城裏見過麵嗎?”梁嘯塵仍是滿腹狐疑。

龍晉生自嘲地笑笑:“你是說那年春天在楊部長家吧?那次也是楊部長安排的。可是,我去了以後,見家燕根本沒有那個意思。”

“那她,後來又怎麼跟你一塊去看電影?”

“看電影?”龍晉生搖搖頭,“從來沒有。”

“不會吧?”

“絕對沒有!”

“那怎麼會有人看見你和她在電影院門口……”

龍晉生笑了起來:“我說你老兄呀,真是神經過敏。我想起來了,確實在電影院碰過一次麵。那是工會組織的,好像是什麼《尼羅河上的慘案》。在電影院門口我碰到了她,也就說了幾句話,她就匆匆忙忙進去了。怎麼,她說我跟她看電影啦?”

梁嘯塵最擔心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生了,心底深藏著的一種朦朧的猜測終於被證實了。他的腦子嗡一下子鳴叫起來。林家燕,林家燕,我真是錯怪你了!天呐!今天,要不是這位龍晉生當麵說明,到死他都解不開這個謎的。怪不得林家燕那麼怒不可遏,怪不得每次她都是那麼理直氣壯,我隻以為她置感情於不顧,看我失意,就另攀高枝,誰知這一切竟全是一場誤會!由別人導演的誤會!原來林家燕並不知情呀!這麼說,她對我一直是忠心耿耿的。那次在學校,自己是那麼惡毒地傷害了她,她曾指著自己的鼻尖說“你會後悔的!”那時,怎麼自己就不曾想到她是無辜的呀!她姑夫和林政韜一唱一和,逼她就範,再加上龍晉生的步步進逼,她那時心頭該有多大的壓力呀!而自己卻居然沒能理解她,仍然給她以無情的打擊。梁嘯塵呀梁嘯塵,你怎麼能這麼混呢!你怎麼可以對一個對你一片癡情的女子那樣做呢?家燕,家燕,是我、我錯怪了你呀!

龍晉生見他這樣,有些緊張地瞧著他的臉色說:“梁兄,是不是,因為我,給你們造成了什麼誤會?”

梁嘯塵痛苦地搖了搖頭:“都已經過去了……”聲音小得連他自己也聽不清楚。

“這都是楊部長安排的。楊部長說,他的內侄女剛剛吹了對象,讓我們認識認識,交往交往。原來,你們還沒有吹呀?這真是的,我、我這不是成了破壞別人姻緣的罪人了嗎?我得找他說清楚!”龍晉生說著,站起來,就要往外走。

“算了吧。”梁嘯塵在背後叫住了他。

“那林家燕可是個好姑娘!真要是因為我的介入而耽誤了你們,我會一輩子良心不安的!”

“說老實話,我確實恨過你。現在看來,這事不能怪你。你也是無辜的。不知者不怪嘛。因此,你也用不著良心不安。再說,我已經結婚了……”

“是和林家燕嗎?聽說她後來去了西城,你們倒是天作地合的一對呢!”

梁嘯塵再次痛苦地搖了搖頭:“什麼天作地合。我現在終於明白了,在我們農村,所謂婚姻往往都不是以當事人的感情為基礎的。我出身寒微,不符合她爸還有什麼楊部長他們的擇婿標準,他們自然要想方設法加以阻撓和幹涉。”

“可是,我,梁兄,我真是無辜的呀!說實話,一見到林家燕,我就喜歡上了她;可我,我並不知道她有對象呀!我要是知道你們還沒斷,我、我說什麼也不會去學校找她呀!梁兄,你真的能原諒我嗎?”

“當然,我說過了。這事並不怪你。沒有你,他們還會找到別人的。好了,現在,該回到我們的話題上來了。請你為我提供幾個采訪對象吧!”梁嘯塵極力壓抑著胸中湧上來的浪潮,故作輕鬆地說。

“好,好。”龍晉生如蒙特赦一般,掏出手絹,抹著額頭上的汗珠。一邊從抽屜裏拿出一堆文件,遞給梁嘯塵說,“這是縣委剛剛表彰的一批專業戶。搞鴨梨的,跑運輸的,做服裝的,什麼典型都有。還需要小弟提供什麼,老兄盡管說。”

下來的事情梁嘯塵完全是在一種無意識狀態下進行的。他掏出采訪本,在文件上摘抄著需要的名單、通訊地址。完了,把本子裝進口袋裏,站起來,說:“謝謝你的合作。”

龍晉生握住了他的手:“老兄千萬原諒,小弟實是有所不知。以後有事需要小弟的,老兄盡管吩咐!”

梁嘯塵使勁搖了搖他的手,真誠地說:“倒是我應該感謝你。你為我解開了一個謎。謝謝你,再見!”

梁嘯塵走出組織部辦公大樓,隻覺得一陣頭暈目眩。天呐,我這不是做夢吧?林家燕啊林家燕,我真是愧對你了呀!

他一路急行,來到西津公路,望了一眼懸在半空裏的太陽,就見一輛公共汽車駛了過來。他擺了擺手,汽車剛一停,他就一個箭步竄了上去。

車過西城廣播學院,梁嘯塵下了車,直奔院內。徑直尋到播音係的教室,隔了玻璃見蕭明正在上課,就在窗戶前尋找起來。

教室裏一陣騷動。蕭明走了出來。見是梁嘯塵,忙問:“小梁,你有什麼事情嗎?”

“我找林家燕。”

“她回廣電局了。”

梁嘯塵來到街上,叫了輛出租,急如星火地趕到西城地區廣播電視局。他掏出證件給警衛看過,直奔三樓播音室。

值班員告訴他,林家燕正在製作節目,有事請下班後再來。

“我有急事!”他隔著窗戶叫道。

“急事也不行!這是規定!”值班員將他的采訪證扔了出來。

他萬般無奈地在空空的大廳裏徘徊起來,一支接一支地抽著煙,腦子裏閃現著在這個大廳裏等侯考試的情形,耳邊又響起了林家燕的話:“嘯塵,你考得怎麼樣?”她在那樣的情況下,對我還是滿腔熱情的呀!她該有一種怎樣的胸懷,怎樣的一顆心靈啊!而自己卻又一次地傷害了她……

他在大廳裏轉著圈子,不由又轉到了那張座椅旁,坐了下去。想不到人生轉了一個圈子之後,自己又來到這個地方。這次見麵對他將意味著什麼?他已是有婦之夫了。柳震瑤正一心一意地經營著廠子。尤其,她還一心一意地嗬護著、培植著他們的感情。也許,我不該來這裏?我跟林家燕緣份已盡。如果,林家燕愛火迸發,我將如何麵對她的一片癡情?但是,這事不說清楚,我將永遠歉疚,永遠良心不安的!

最後一抹陽光照耀著對麵的牆壁,牆壁上樹影婆娑。梁嘯塵麵對著那一片斑駁的投影,心裏七上八下。

播音室的門開了,兩個男人走了出來。他們發現了他,問他找誰,他說找林家燕。一位就朝裏喊:“家燕,找你呢!”然後,打量了他一眼,下樓去了。

“誰呀?誰找我呢?”剛剛卸完裝的林家燕跑了出來,滿麵春風地問。

“是我……”梁嘯塵迎了上去。

“你……?”林家燕萬萬沒有想到,梁嘯塵會跑到廣電局來找她。她捋了一下衝到腮邊的一縷長發,籍此平衡著心中的波瀾。“你找我?”就釘在了地毯上。

“是的。”梁嘯塵盯著她白皙的臉蛋上一雙深湖般的眸子,心裏一陣痛楚。羞愧滿麵地說,“我來向你,負荊請罪。”說著,低下了頭。

“……到我宿舍來吧。”林家燕推了推頭發,轉過身去,朝樓上走。

梁嘯塵看著她裹在連衣裙裏頎長而輕盈的體形一個漂亮的轉身,一下子找回了上學時看她朗誦完畢,走下舞台時那種感覺。燕子,這就是我相思相戀了多年的燕子呀!如今……他跟在她身後,拾級而上,來到四樓她的寢室。

房間如同她在梁家鎮中學那間辦公室,粉刷得雪白而纖塵不染。床單繃得很緊,床頭上方方正正疊著一條薄被,上麵是一個枕頭,枕頭上蓋著一塊白線鉤織的苫布。床下是幾雙乳白色的高跟鞋。靠牆一張桌上擺著一架小巧的錄音機。桌前是一把棕色轉椅。牆上,大幅彩照上的林家燕正脈脈含情地凝視著他。林家燕往床上指了指,說:“請坐吧?”說罷靠在書桌前,盯著自己的腳。梁嘯塵沒有坐,站到她麵前,動情地叫了一聲:“燕子。”

林家燕麵孔微微一紅,擰了擰臉。

“燕子!”梁嘯塵又叫了一聲,我知道了事情真相。是龍晉生告訴我的!我立刻就趕了回來!我、我來向你道歉……說罷,他緊張地盯著她的眼睛。

“道歉?”林家燕轉過臉來,盯著他。

“我錯怪你了。我來請你原諒……”

“原諒?”

“我……”

淚水在林家燕眼裏盈動著,她極力克製著不讓它流出來。“你對我的詰難,你對我的抨擊,還有你對我的傷害,難道,就這麼一聲輕輕的道歉,原諒,就完了?”

“我知道我對不起你……”他不敢看她的眼睛。

“對不起?”淚水終於奪眶而出,順著臉頰一串一串往下滾落,淌進唇角,是那樣的酸苦。一刹那間,種種委屈,憤懣一齊湧上心頭。她的麵部肌肉抽搐著,五官因為痛苦而變型。“梁嘯塵呀梁嘯塵,你應該知道,這麼多年,我是怎樣熬過來的!你當兵四年,我哪一天不在期盼著你的進步?我千裏迢迢跑到軍營,為你鼓勁打氣。我給你寫的一封又一封書信,又有哪一封不是在傾訴對你的思戀之情?城門相逢,我那麼慌敬地問侯你,誰知……熱心換來個冷麵孔!校園邂逅,你當眾羞辱我,那麼難聽的話虧你都說得出口!舞廳一見,滿指望和你說清楚,冰釋前嫌,可你竟說什麼我是‘一個忘情負義的小人!’你還來找我這樣一個小人幹什麼?你又向我這種忘情負義的小人道的什麼歉呀?!”林家燕越說越氣,越說越快,最後幾句話刀子一般向麵前這個男人飛去。

“我……”

“你給我滾,滾!我不要你來向我道什麼歉!”她向外推著他。

“燕子……”他難堪地望著她,語無倫次。“我,我……”

“我我什麼?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麼臉來找我?!還說什麼對起對不起的管個屁用?!”林家燕說完,轉身爬到桌上劇烈地抽搐起來。

“燕子……”他惶窘地走到她身旁,想拍拍她的肩膀,手在空中又停住了。

“你還賴在這裏幹什麼?”她扭過頭來,又吼了一聲。

“我……”梁嘯塵走又不是,留又不是,支撒著手腫在那裏。等到她平靜了些,又說,“這,這都是誤會造成的……”

“誤會?”她扭過頭來,淚水在臉頰上奔流著。“難道你就沒有責任?我給你去信,你來了個置之不理;你受了挫折,我爸瞧不起你,可你為什麼給他寫那封信?你有誌氣,你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那你還跑來找我做什麼?”

“我當時確實是那麼想的,我不知道你是不是還瞧得起我……”

“你呀你呀!”林家燕忽的站起來,擦了一把淚水,恨恨地戳著他的額頭,“我就知道你確實是那麼想的。你覺得沒有提幹,就低人一等,就配不上我了。是你自己瞧不起自己!還有,我跟你要好了那麼多年,你就不知道我林家燕是個什麼樣的人。我要是嫌貧愛富,我還會看上你?我要不是看重我們的感情,我會放棄到西城讀書的機會?我在家裏一心一意地等待著你,盼望著你,誰知等來等去,盼來盼去,等來的卻是一場夢,盼來的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你褻瀆了我們純潔的感情,你傷透了我的心!難道,這一切的一切,你就那麼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輕輕巧巧的一句,‘請你原諒’,就算完了?”

“那,你……?”

“我恨你!你耽誤了我的青春,你辜負了我的一片癡情!事情還沒有弄清楚,你就匆匆忙忙結了婚。你既然那麼絕情,還跑來幹什麼?”說到這裏,淚水又溢了出來。

“我當時特別絕望……”

“這隻能說明你太脆弱!你還有一點男子漢的氣概嗎?百折不回,屢敗不悔,那才是大丈夫英雄氣概!一點小小挫折就回頭,你能成就什麼大業?這也罷了,你還別出心裁地讓我采訪你的媳婦,好讓你的老情人看看,你的新娘子是多麼漂亮能幹。你看看你那得意勁,你的虛榮心滿足了吧?你的報複心理平衡了吧?你既然那麼愛她,還來找我做什麼?你就不怕讓她知道了再給你算賬?”

“家燕,你前麵說得都對,我是不夠堅強,我是錯怪了你,我也不該那麼對待你。可是,上次采訪,卻是蕭老師他們安排的。我可沒有存心要你的難堪啊!”

“就算是吧。可是事到如今,還說這些有什麼用?”

“這麼說,你還是不能原諒我?不肯饒恕我?”

“我就是不原諒你,還能把你怎麼樣?我就是原諒了你,又還有什麼用處?”

“燕子,你不原諒我,我會一輩子良心不安的!”

“原來,你急急火火地跑來,隻是為了尋求解脫呀?”她說到這裏輕輕地歎了口氣。“那好,咱們兩清了。你解脫了,你走吧,回去好好過你的小日子去吧!”林家燕說完,轉過身去,背對著他。

“燕子。”這時,他感到了她顫粟不止的背影正放射出無數條光線將自己纏繞起來。他伸出手去,撥弄著她的肩膀。她晃動了一下肩膀,吼了一句:“你別碰我!”可是他聽到的卻是意義完全相反的另外一句話。

“燕子。”他再次用力地扳過她的身子,四目對視著,“我……”

“你到底要找來幹什麼?你還嫌折磨得我不夠嗎?”林家燕伸出雙手,握成拳頭,在他肩膀上猛烈地擂著。

“你打吧!你打得越狠,我心裏的負罪感越輕。”他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替她擦著淚水。

“你對誰負罪?你本來就是我的,我的!”林家燕說完,撲到他的懷裏,再次痛哭起來。

“燕子!燕子!是的,我是你的,我是你的,我永永遠遠都是你的!我又有哪一天不在思念著你呀!”他撕心裂肺地說著,一點一點將她裹進懷裏,一下一下地越裹越緊,眼淚在那一刻奔湧而出。

“我把你這個冤家呀……”林家燕爬在他肩頭,狠狠地擂著他,痛哭失聲。

“別哭,別哭,燕子……”他說著也抑製不住地痛哭起來。

八九點鍾光景,陽光斜斜地照耀著西牆上的爬牆虎,鬱鬱蔥蔥的。微風吹過,爬牆虎發出一陣唰啦唰啦的聲響。周劍章坐在畫桌麵前,捧起一杯茶,慢慢地呷著,腦子裏構思著下幅作品。過了半個時辰,卻不知怎的進入不了狀態,腦子裏總有一個身影閃來閃去的。他極力要排除它,誰知那個影子比他還頑強,閃了幾次就十分清晰地凸現在腦屏上並漸漸開始定格。他也就看清了那是誰的身影了。今天早晨,他散步後去吃早點,猛然瞥見一個身影順著上班的車流在眼前晃了一下。他站了起來,順著車流望去,隻見一件白色衣衫消失在遠處的車流之中。他看那高聳的瘦肩,估計是家飛。可是家飛看見他應該同他打招呼的呀!可能人家沒有看見我吧?就胡亂吃了點早點,回到怡心廬來。

院子裏有響動。周劍章抬頭一看,林家飛來了!心中叫了一句:“果然是她!”眉梢間不禁馬上漾出笑意,隨手捋了兩下長發,走到鏡子前照了照,快步迎了出來。

“周老師。”林家飛今天的心情春光般明媚,她從車把上取下一個軟布書包拎著,喜滋滋地走了過來,一張臉光燦得如同春季裏的鮮花。

周劍章定睛一瞧,林家飛新換了一件白色羊毛網狀寬鬆衫,高高的右胸脯那兒一隻紅色的燕子向著斜上方展翅欲飛。襯衣和黑色的西服短裙渾然一體,兩條勻稱修長的大腿竟然沒有著襪。偏偏她又穿了雙黑色高跟鞋,這就使得那兩條玉腿格外圓潤瑩滑,白得耀人眼目。“真是一個天才的傑作呢!”周劍章心下讚歎著,不覺一雙眼睛迷失了視點,上上下下早把她打量了幾個來回。

“看什麼嘛!”林家飛莞爾一笑,露出兩排珍珠般瑩亮的牙齒,杏腮早緋紅了。“不好嗎?”

“太棒了!真是美妙絕倫呀!”周劍章連連搓著雙手,“我都不知道從哪兒開始欣賞啦!”

又是兩朵紅雲飛上臉頰。這時辰一陣秋風拂過,就把一股淡淡的芬芳送了過來。周劍章不自覺地聳了聳鼻子,依然嘖嘖地讚不絕口。

“就把我在這兒涼著呀?”林家飛用書包輕輕地打了他一下,身子晃動著,聲音裏不覺揉進些嗔怨和親昵。

周劍章咧嘴一笑:“快,屋裏請,屋裏請!”

林家飛款款移動雙腳,邁著模特般步伐,踱進怡心廬。周劍章跟在身後又把她上上下下飽覽了一遍。進到屋裏,仍然有點無所措手足地在那兒呆立著。

林家飛知道他在欣賞自己,得意地回眸一笑:“還沒有看夠呀?”說著就從書包裏拿出一份刊物和兩包葡萄幹,擱在方桌上。“今天我可是特意來酬謝你的!”

“酬謝?”

“是呀!我的一幅作品發表了。周老師,瞧瞧吧!”說著拿起刊物,雙手棒著遞了過來。

周劍章接了,急忙嘩啦嘩啦翻動起來。林家飛早又格格格格笑了起來。周劍章一陣懵懂,望著她,不知所以。

“你就那麼看不起你的學生呀?”

周劍章停了下來,眨巴著眼睛。

林家飛伸出手去,替他展開封麵:“在這兒呢!周大畫家!小瞧人!”說罷,嗔著臉,又推了他一下。

“真真真。”周劍章拍著額頭,“該死該死!”說罷,全神貫注地觀賞了一回畫作,豎起一根大姆指,“行啊你!家飛,衝上去了!”

林家飛走過去,穩穩地在椅上一坐,白生生的兩條大腿展現在眼前。她將兩手並在一起,放在膝間,輕輕夾擊著,拿眼睛飛著他說:“行什麼嘛!這還不是你指導的結果?”

“不不不,我可不敢貪天之功啊!”周劍章瞥了一眼那兩條腿,晃動著手說。

“謙虛什麼?這就是那幅畫。我不過按照你的指點,將空白處作了一些處理罷了!”林家飛說著,往回收了收那腿。

“這樣好,這樣就更接近於完美了!”

“瞧你美的!有什麼嘛!不過一幅破畫而已!”林家飛偏起頭,翹起一條腿,斜視著他。